绍兴十二年腊月的临安,像被一块浸了冰水的黑布裹得严严实实。腊月廿九的雪刚停,街面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出黑污的印子,风刮过太庙街的酒旗,呜呜咽咽的,竟像人哭。
大理寺狱的“风波亭”三个字还没凉透,张宪满门被屠的消息就像带毒的雪粒,悄没声地渗进了临安的每一条巷弄。谁都知道张宪是岳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副将,去年还跟着岳将军打到朱仙镇,如今却落得个“谋逆”的罪名,连下人的婢女都没放过。
早朝时,御史台的老臣攥着笏板的手都在抖,嘴唇动了半天,终究没敢吐出半个“冤”字。御座上的宋高宗赵构只翻着案头的《道德经》,眼角都没往殿中扫——谁都清楚,没有官家的默许,秦桧怎敢动岳家军的核心将领?满朝文武揣着明白装糊涂,目光却都黏在秦府那座朱红大门上,连秦府下人买菜时多问了菜农两句,都能在吏部官员的私宴上被嚼上半个时辰。
入夜后,一辆乌篷马车从秦府侧门溜了出来。车轮裹着麻布,走在青石板路上几乎没声,只有赶车的汉子腰间佩着的铜腰牌,偶尔碰撞出细碎的响。马车径直往城外的乱坟岗去,那里埋着的都是没人认的流民、死囚,雪地里露着半截棺材板,野狗的嚎叫能传三里地。
赶车汉子把车停在一处雪堆前,掀开车帘,拽着一条粗麻布的一角,将里面的尸体拖了出来。尸体穿着素色襦裙,头发散乱,脸上还凝着冻住的血痕——正是张宪的妻子柳氏。汉子啐了口唾沫,骂了句“反贼家眷,死了都占地方”,转身跳上马车,鞭子一甩,便消失在夜色里。
他刚走没多久,一棵枯树后便转出个穿灰布短打的身影。那人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得像寒潭的眼睛。他走到柳氏尸体旁,先摸了摸她的脉搏,确认早已冰凉,才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白布,小心翼翼地裹住尸体。乱坟岗旁有片松树林,他寻了处背风的土坡,用随身携带的短锄挖了个坑,将柳氏埋下,又捡了块尖石,在旁边的松树皮上刻了个小小的“柳”字。
做完这一切,他从鸟笼是摸出七只信鸽。信鸽腿上绑着卷成细筒的油纸,纸上只写了这些字:“张府满门被屠,岳将军被关成牢房,上面的意思他俩必须死,望武林七派出山速援临安”。他抬手一扬,七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冲破夜色,分别往东南西北三个方向飞去——那是武林七派的方向:嵩山派的嵩阳剑、武当派的太极功、丐帮的降龙掌、峨眉派的慈悲刀、昆仑派的玄天剑法、点苍派的流云刀、华山派的紫霞功。
三千里外的嵩山绝顶,掌门玄真道长刚看完信,手里的茶杯“哐当”砸在青石桌上,茶水流了满桌。“岳将军被抓,张将军满门遇害……秦桧这奸贼,竟敢勾结官府屠灭忠良!”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剑“铮”地弹出半寸,“传我法旨,派二十名弟子,随我即刻赶往临安!”
武当山紫霄宫的钟声连夜响起,丐帮总舵的打狗棒在月光下划出残影,峨眉派的女弟子们收起了念珠,换上了劲装——武林七派虽常年各守一方,却都敬岳将军抗金保国的义举,如今张宪满门遭难,谁都坐不住了。更让江湖震动的是,连多年不问世事的“白榜高手”都动了——隐居在黄山的“剑痴”叶孤城,竟亲自驾着一叶扁舟,顺江而下往临安去。
临安城西南的破庙里,枯井旁的杂草被雪压得弯了腰。天快亮时,井底下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张若瑾是被冻醒的。昨天父亲被关进大牢,大批黑衣人闯进家里,见人就杀,两位师父拼死冲杀,福伯被杀,母亲也死的,只有他逃的出来,这枯井是他和父亲从前打猎时,无意中发现的。母亲临死前,让他躲在这枯开里,一定是父亲告诉他的,他在井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夜,醒来时浑身骨头都在疼,借着井口藤蔓的缝隙,能看到一点点透进来的亮光,像碎金一样落在井壁的青苔上。
他扶着井壁站起来,借着亮光才发现井底比他想的要大些。角落里堆着些枯枝败叶,他踢开枯枝时,脚碰到了一块平整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
“这是什么?”张若瑾心里一动,蹲下身,用手扒开石板周围的泥土。石板不算重,他费了些力气,终于把石板掀了起来。石板底下埋着个油布包裹,旁边还立着一把刀——刀身通体雪白,没有半点锈迹,刀柄是乌木做的,缠着暗红色的绳,刀鞘上刻着细密的水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先抓起包裹,解开油布,里面是一封叠得整齐的信,信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父亲张宪的字。
“瑾儿:”
刚看到开头两个字,张若瑾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若你看到这封信,爹恐怕已遭不测。秦家构陷,官家默许,爹不怕死,只怕连累你和你娘。你娘性子烈,听到我的死信也会随我而去,你好好劝劝她,务必照顾好她——也别太难过,爹在九泉之下,会护着你们母子。”
“切记,千万别去找爹的旧部。岳将军已被关押,岳家军群龙无首,秦家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有人跳出来‘谋逆’。这包裹里有临安的路线图,你顺着图走,出了城往西南去,找爹的师傅‘酒鬼刀客。他住在青城山的白云观,会教你本事。”
“那把刀叫‘断水刀’,是爹年轻时酒鬼刀客送的,刀谱《断水刀法》也在包裹里。这刀法讲究‘以快破敌,以柔克刚’,你若能练到最后一重,便可达到‘圣界’,到时候再回来,替爹和岳将军,看看这临安城的天,会不会亮。”
“对了,那所谓的‘救岳将军’,是个圈套。秦家早就知道武林人士会来,他们勾结了元军的‘魔宫’,就等着把江湖人一网打尽。瑾儿,快走,别回头,别让爹失望。”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小小的“宪”字。
张若瑾把信紧紧抱在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他今年才十三岁,昨天还是将军府里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今天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他摸了摸断水刀,刀身冰凉,却像是有股力量顺着指尖传到他心里——他不能哭,他要活着,要找到酒鬼刀客,要练会断水刀法,要为爹娘、为张家满门报仇。
他把信和刀谱仔细收好,揣进怀里,又看了眼路线图——图上标着从枯井出去,走破庙后的密道,能绕开秦府的暗哨,出了城往西南走,三日后就能到青城山脚下。
他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开始在井底摸索密道的入口。
秦府的书房里,檀香袅袅。秦桧坐在铺着貂皮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龙井,茶叶在水里舒展,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他刚听完管家秦贵的汇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老爷,”秦贵弯着腰,头几乎低到胸口,“临安城里来了不少武林人士,据暗探回报,嵩山派、武当派的人都到了,连白榜高手叶孤城都来了。他们好像……好像是冲着风波亭来的,想救岳飞和张宪。”
秦桧呷了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茶盖碰到杯沿,发出清脆的响。“想救岳飞?”他嗤笑一声,“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莽夫,也不看看这临安是谁的地盘。”
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告诉下边的人,全部出动,守住风波亭。调两千弓箭手,守在风波亭周围的房顶,只要看到武林人士,不管是谁,一律射杀。另外,让禁军把住各个城门,不许一个江湖人出城。”
“是!”秦贵刚要转身,就听到秦桧又开口了。
“还有,”秦桧抬了抬下巴,看向书房的后帘,“元军魔宫派来的两位贵客,也该请出来了。”
话音刚落,后帘“哗啦”一声被掀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穿白衫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长相平平无奇,中等身材,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一双眼睛,像淬了毒的冰锥,看谁一眼,都能让人打个寒颤。秦贵只跟他对视了一瞬,就觉得喉咙发紧,像是有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能轻易杀了我。
跟在白衫男子身后的,是个穿红衣的女子。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却很高,比一般的成年男子还高些。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胭脂一样红,长发松松地挽着,垂下来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秦贵活了四十多年,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可在这红衣女子面前,那些美人都像蒙了灰的瓷瓶,瞬间失去了颜色。她往那里一站,整个书房里的檀香、茶香,甚至窗外的晨光,都像是为她而生——美到极致,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让人不敢多看。
书房里的丫鬟、小厮都看呆了,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位红衣女子。
白衫男子开口了,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又粗又哑:“秦相,我们双魔带领四大金刚前来我们宫主说了,只要能帮你除掉这些江湖人,之前答应我们的粮草,一分都不能少。”
秦桧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对着红衣女子拱了拱手:“有二位相助,本相就放心了。还请二位替本相,向魔宫宫主黑魔王问好。”
红衣女子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动作很轻,却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秦贵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好了,”白衫男子冷冷道,“我们该去风波亭了。那些江湖人,也该尝尝‘魔宫’的手段了。”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红衣女子跟在他身后,裙摆扫过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秦贵看着两人的背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刚才在红衣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极淡的红光——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秦桧看着两人离开,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可他的心里却热得很——只要除掉这些江湖人,再杀了岳飞和张宪,岳家军就再也翻不起浪,官家也会更信任他。到时候,这南宋的江山,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可临安城的空气,却越来越冷。风波亭周围的房顶上,弓箭手已经搭好了箭,箭尖对着城门的方向。而在城西南的破庙里,张若瑾终于找到了密道的入口,他攥紧了怀里的断水刀,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黑暗的密道——他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除了青城山的希望,还有更凶险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