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茶面的约定(上)

作者:树懒爱吃土笋冻 更新时间:2025/9/3 9:52:33 字数:2692

杨小姐坐在面馆里,望着对面的空座位出神。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沙茶面,虾红汤橙,鱿鱼卷曲如花,两颗鱼丸半浮半沉,旁边还搁着两只蟹壳泛红的小螃蟹。

“妈,快尝尝,这家的沙茶汤底特别正宗。”小林边说边戴上一次性手套,熟练地掰开蟹壳,剔出雪白的蟹肉,放入母亲的碗中。

杨小姐点点头,筷子轻轻搅动面汤,热气氤氲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总是默默为她剥虾剥蟹的年轻人。

“小心烫。”她恍惚间听见有人这么说。

那是2005年的夏天,岛内的热浪裹挟着海风的咸湿,扑面而来。

林先生和杨小姐刚从大学毕业后,在岛内的城中村租下了一间小屋。屋子很小,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厕所是公用的,厨房则是走廊尽头那个生了锈的煤气灶。但对于两个从农村来的年轻人来说,每月300元的租金已是天大的恩赐。

“你看,从窗户还能看见一角海呢。”林先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指着远处的高楼缝隙间那抹若隐若现的蓝色。

杨小姐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是啊,真好看。”

他们都是从山里来的孩子,大学四年相识相恋,如今一起来岛内闯荡。工作不好找,林先生最终进了一家外贸公司做业务员,杨小姐则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工资都不高,除去房租和寄回家里的补贴,所剩无几。

每天的晚饭,多是两个馒头就着家里寄来的巴浪鱼干,或者是一份三块钱的盒饭,两个人分着吃。

“你多吃点,白天跑业务累。”杨小姐总是把肉菜往林先生那边推。

“你不也一样,昨天加班到那么晚。”他又推回去。

最后往往是肉菜谁也没吃,留到了第二天早晨,配白粥下肚。

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是他们的节日。

那日,林先生会提前下班,走到城中村口那家“厦门沙茶面”店。店面很小,只有四张桌子,老板娘阿秀是个嗓门大心眼好的中年妇女。

“老样子?”见林先生来,老板阿秀不用问就知道要什么。

“嗯,一份沙茶面,加鱿鱼、鲜虾、鱼丸、醋肉。”林先生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他们大学相识的味道。

四年前的九月,大学迎新会上,两个农村孩子躲在角落,不知所措地看着城市同学们谈笑风生。不知谁提议去吃夜宵,一群人涌向校外的小吃街。

“试试沙茶面吧,厦门的特色。”有人推荐道。

那是杨小姐第一次吃沙茶面,也是第一次见到林先生。他排在她前面,轮到他时,他转头问:“你是新生吗?我也是。这个面...该怎么点?”

她脸红了:“我,我也不知道。”

最后两人都要了最基础的沙茶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安静地吃着。她不小心被虾壳噎到,他急忙递水,两人相视一笑。

后来他们经常“偶遇”在食堂、图书馆,再后来,他鼓起勇气请她吃沙茶面,这次加了鱿鱼和虾。

“以后每个月我都请你吃一次沙茶面,加好多料。”他说,不敢看她的眼睛。

“为什么?”她问,心跳得快极了。

“因为、因为看你吃面很幸福的样子,我也觉得幸福。”他的耳朵红透了。

回忆至此,林先生的嘴角总会不自觉上扬。他拎着打包好的沙茶面,快步走回出租屋。塑料袋里装着的不只是一碗面,而是一个月的期盼和温暖。

“回来啦!”杨小姐早已摆好碗筷,甚至特意铺上了一块淡蓝色的桌布,那是她从老家带来的唯一一件像样的装饰。

打开塑料盒,沙茶酱的浓郁香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混合着花生、椰奶、龙骨汤和多种香料的气息,那是厦门特有的味道,也是他们爱情的味道。

面是碱水面,黄澄澄的蜷在汤底里;汤色棕红,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油;鱿鱼卷成花状,虾子通红,鱼丸白嫩,醋肉酥香。最上面撒着一把细碎的香菜和炸酥的葱末。

杨小姐先喝一口汤,眼睛立刻眯起来:“真好喝。”

林先生看着她,笑得比自己做成了业务还开心:“慢点吃,小心烫。”

他总是先剥好虾,然后自然地将虾肉放到她碗里。起初杨小姐会推辞,后来便习惯了这份体贴。

“今天业务跑得怎么样?”她问,一边将碗里的鱿鱼分给他一些。

“还行,虽然被拒绝了好几次,但有一家表示有兴趣。”他说着,却不说自己为了省两块钱公交费,走了五站路。

她也不说白天被老板无理责骂的事,只是笑着说:“我们办公室的李姐今天教我用打印机了,以后我可以帮忙扫描复印文件,能学到更多东西。”

吃完面,他们会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起洗碗,手不时碰到一起,两人都会脸红。夜晚,他们挤在那张小床上,计划着未来。

“等攒够了钱,我们就租个有独立厨房的房子,自己做饭。”林先生说。

“然后买辆自行车,你就不用走那么多路了。”杨小姐接话。

“不只是自行车,以后我要买小车,带你环岛路兜风。”

“然后每个月不光吃沙茶面,还要去吃海鲜大餐!”

梦想在狭小的房间里膨胀,仿佛触手可及。

这样过了半年,一个消息打破了平静——林先生被调往岛外的分公司。

“机会难得,那边缺个主管,虽然工资没涨多少,但是个晋升的好台阶。”林先生既兴奋又犹豫。

杨小姐努力笑着:“去吧,周末回来就行。我们可以打电话。”

那个年代,手机才刚刚普及,长途话费昂贵,他们更多的是发短信。一条短信一毛钱,林先生总是写得满满的,把每一毛钱都用到极致。

离别前夜,他们又去吃沙茶面。这次,林先生奢侈地加了鱼籽福袋和猪肝。

“试试新品,听说很好吃。”他说,将鱼籽福袋夹到她碗里。

杨小姐咬下去,鱼籽在口中爆开,鲜美的汁液与沙茶汤融合,她却尝不出往日的香甜。

第二天,林先生带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岛外。出乎意料的是,一周后,他开着辆二手白色桑塔纳回来了。

“公司前任主管留下的,便宜卖给我了。虽然旧,但还能开。”他不好意思地挠头,“这样我就能常回来看你了。”

那辆车确实很旧,行驶时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空调时好时坏,但在杨小姐眼里,它比任何豪车都珍贵。

由于交通不便,林先生不能天天回来,但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出现。而每个月最后一天的传统,更加牢固地保持着。

不同的是,现在林先生带来的沙茶面,总是多了些新花样:有时是鱼片,嫩滑可口;有时是猪肝,切得薄而均匀;有时是蛏子,肥美多汁。

“今天尝了这个鱼籽福袋,你肯定喜欢。”他说着,自然地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她碗里。

杨小姐确实没吃过这些,她生长在内陆山区,海鲜是奢侈的。大学四年,她甚至连虾蟹都不会剥,总是林先生默默帮她处理好了,将完整的肉递过来。

“你自己吃,别总是给我。”她不好意思。

“我看你吃就高兴。”他笑着,继续剥下一只虾。

有一次,他带来了螃蟹。杨小姐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两只张牙舞爪的东西,不知从何下口。

林先生忍不住笑出声,拿过螃蟹,熟练地掰开壳,剔出肉来,蘸了点沙茶汤,递到她嘴边。

“张嘴。”

杨小姐脸红着接受了投喂,蟹肉的鲜甜与沙茶汤的花生香在口中交融,她幸福得眯起眼睛。

“以后我要带你吃遍所有海鲜。”林先生承诺道,眼神温柔。

这样过去了两年,他们的生活渐渐好转。杨小姐加了薪,林先生在岛外的工作也顺利,甚至开始有猎头来找他。但他们仍然住在那个小出租屋里,舍不得搬走。

“这里有很多回忆。”杨小姐说,看着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如今窗外盖起了新楼,已经看不见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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