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学校里的氛围格外不同。上午放学后就进入了晚会的筹备环节，每个班级都在忙忙碌碌的筹备各班的摊位，有社团的同学则在自己社团的位置上忙前忙后地准备着，连不同教学组的老师都各自负责了游园活动的一块区域。
今晚除了可以买卖东西的摊位、各社团在指定教室准备的文化角、老师在各个球场布置的游园活动，校园里还设置了东西中三个小舞台，由学生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和老师维持秩序，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报名上台，每年晚会的气氛都十分热闹。
华灯初上，校园小道两旁行道树上悬挂的小灯也开始依次亮起，让校园散发出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节日气氛。
还没有到学校的开放时间，校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入校参观的家长和等着进来玩的初高中学生。
林汐说她今天也会坐地铁过来，快到门口了，让我过去接她。
但门口人潮涌动，我一时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四下观望时，一个清脆又熟悉的声音从我前面不远处响起。
“哥哥晚上好。”
我回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我的妹妹林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架银色的轮椅上，仰着小脸，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看着我。晚会的灯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跳动，让她看起来像个精致却易碎的陶瓷娃娃。
“你……这是怎么了？！”我心脏漏跳了一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紧张地检查，“受伤了？哪里不舒服？”
我慌乱的样子似乎让她非常满意。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甚至还悠闲地晃了晃两条小腿。
“因为人太多了，肯定没有位置坐。”她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轮椅，“这样就可以一直坐着，其他人还会让着我。很方便吧？”
“哥哥忙了一下午吧，要过来休息会吗？”
妹妹说着作势就要从轮椅上起身给我让座。
“使不得！”我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路过的同学都奇怪的看着我。
“嘿嘿。”林汐很开心。
我已经懒得问她的坐骑是从哪里弄来的了，反正晚点也是我负责还回去。
“真是怕你了。要不先推你到我们的摊位上看看？”
林汐拍拍座椅两边的扶手，表示“加速”。
我就这样一路把她推进门口的主路，穿过两边的教学楼，走过安静的大图书馆。
一路都非常顺利，路上的同学都自觉地给我让路，林汐理不直气也壮地对着他们礼貌微笑。
我只想推快点。
摸鱼社的三个社员震惊地看着我带回来一车一人。
“社长，这位是……？”柊铃夏呆呆地看着轮椅上的林汐。
“啊，这是我妹妹，林汐。她……身体非常健康。至于为什么坐这个轮椅，你可以理解成一种行为艺术。”我叹了口气，用一种混合着疲惫和生无可恋的语气解释道，“林汐，这几位都是哥哥社团里的朋友。”
林汐立刻切换成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仰起头对一脸困惑的柊铃夏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学姐好，我叫林汐。谢谢你们平时对哥哥的照顾。”她的声音软糯又礼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天使般的妹妹。
“你好你好！”柊铃夏立刻被她的可爱俘获了，她蹲下身，一杯刚调好的常温饮料递了过去，“渴了吧，来喝点果汁。”
“谢谢学姐。”林汐乖巧地接过。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勇和柚子也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社长的妹妹”。
“这就是你妹妹啊，长得真可爱。”张勇由衷地赞叹道。
柚子虽然没说话，但也对着林汐善意地点了点头。
而林汐则落落大方地和他们打着招呼，那双大眼睛不着痕迹地依次扫过柊铃夏、柚子和张勇，然后又乖乖坐好。
“好啦，晚会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得准备营业了。”我打断了这场小小的见面会。
我把林汐的轮椅推到摊位后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既不碍事，又能清楚地看到摊位前发生的一切。我把手机、充电宝和一本她喜欢的小说塞给她。
“在这里待一会好不好？等晚一点我再陪你去玩。”我摸了摸她的头，“就当是来给我们捧场的VIP客户，兼摊位吉祥物。”
林汐表示坚决完成任务，然后便戴上耳机，低头看起了小说，仿佛真的进入了与世隔绝的宅家模式。
我们四人好不容易把物料搬来，布置齐整，此时已经可以预想到我们的摊位前人头攒动的样子。柔和的装饰灯串将小小的摊位点缀得颇有节日气氛。柚子为了设计我们摊位的宣传板，自己在家里画了好几天。
我和柊铃夏负责吆喝，三个原社员还负责插空调制饮料和收付款。
时间一到，校园内顿时涌进大批的人潮，我们很快就开始忙得不亦乐乎。摊位前面的人几乎是被后面的人簇拥着向前走。我们要是交付商品的时候动作慢一点，还会暂时的影响到交通。
我和柊铃夏不停地“欢迎光——临”，然后打出“冰冰凉凉调和果味饮料第二杯半价”和“小夏手工特制三色团子，购买可以随机得到一张内置的手写祝福语！”两套组合拳。
储备的食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过了一小会，摊位前的人流忽然出现了一丝小小的骚动。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分开，两位少女出现在了通道的另一端。为首的那位是熟悉的学生会副会长秦露。她今晚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身得体的深蓝色连衣裙外搭白色短款呢绒外套，淡粉色的长发也被精心打理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手持一个文件夹，正侧耳和身旁的同学交流着什么，神情专注而冷静，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而她身边的，则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娇小女生，副会长偶尔会叫她“童瑶同学”。她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紧张地捧着一个小本子，一边小跑着跟上副会长的步伐，一边快速地说说写写。看起来像是社团招新活动以后新加入学生活动中心的一年级书记官，此刻望着副会长的眼神，充满了对全能少女的崇拜和仰慕。
逐个巡视不少摊位后，她俩终于停在了我们摊位前。秦露先是按部就班地扫视了一圈我们还算整洁的桌面，检查报备的商品无误后，漂亮的眼睛里随机闪烁出一丝轻快。
我感觉她瞬间突然就没那么专业了。
但不影响我专业地揽客。我直接：“欢迎光——临！”
“然后是‘冰冰凉凉调和果味饮料第二杯半价’和‘小夏手工特制三色团子，购买可以随机得到一张内置的手写祝福语’对不对？”
副会长带着一点愉悦地语调抢了店员的台词。
旁边的丸子头少女听到副会长跟之前巡视的时候公事公办截然不同的语气，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手里的笔也停顿了一下。
副会长在小夏同学那里买了一盒三色团子，但是没有光顾我们的饮料生意。
粉毛没有吃东西，只是像抽签一样先拿出了便签纸。
呵，副会长这种性格的人，果然还是更喜欢带抽奖要素的商品。
“作为检查的一环，我们要对这种带有随机性质的附加服务进行抽样调查。”
她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故意解释了一句。
反正我不信。
只见少女饶有趣味地展开那张小小的便签纸，突然愣了一会，然后用一种清晰、悦耳，足以让周围三米内的人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恭喜你！抽到这张签的人获得一次和社长玩pocky game的机会！”
她特意加重了“社长”两个字。果不其然，她旁边的丸子头书记官笔一抖，在本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随即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震撼地望着我。
副会长意味深长地说：“你们的祝福语还挺……独特的。”
空气瞬间凝固，连冬夜的寒风似乎都绕着我们摊位走。
我感到危机将近，心里还是忍不住先吐槽了两句：怎么不小心把这张也放进去了？而且你这么念出来，自己不是在后辈面前更尴尬了吗？
见过爱看乐子的人，没见过宁愿把自己也变成乐子，还要坚持不懈看乐子的人。
果不其然，书记官的笔一抖，撕掉那一页废纸后又开始大写特写起来。
路过的游客仿佛感知到不妙的气场，一时间也没人上来买东西。
陈柚子在假装整理零钱，转过身去僵硬地掏零钱箱子。
戴手套的张勇在专心给手上的吸管打结做出造型，因为手心出汗已经打坏了三根。
始作俑者小夏不敢吆喝了，低头整理自己面前的塑料点心盒子，这里推出去一点点，那里拉回来一点点，试图用透明塑料盒子的反光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我的妹妹林汐坐在轮椅上，猛吸一口果汁:“哇哦。”
我的脸上流下一滴汗，划过眼角变成一滴泪。
“不好意思副会长，这是……我们在准备的时候写着玩的，不小心混进去了……”
副会长显得很有兴趣:“噢？你们边玩pocky game边准备小纸条？”
她这是偷换概念，退寸进尺，虽然被我识破，但我不敢说话。
“这个不算。我重新祝副会长所念皆如愿，所行皆坦途。新的一年也光彩照人，风光霁月。”
我试图说点吉祥话缓和气氛。一般过年过节的，这招都比较管用。
副会长的嘴角翘了翘。但整体来说，她好看的脸上并未露出堪称满意的神色。
“祝这位第一次见的后辈在学生活动中心一切顺利，期末考试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旁边的丸子头女孩子。
她大义凛然地转过头不看我，表现自己的忠诚：“会长说的都对。”
你好，我想问你身边的这位粉毛少女有说话吗？
但是我不敢问，只能幽幽地说：“她是副会长。会长是校务处部的胡老师。”
她大义凛然地把头转到另一边。
其实硬要说的话，这也算是我们的工作失误，要是害得大家自责起来，恐怕会影响今天辛苦筹备这么久的积极性，还有那份难得的好心情。
副会长，既然如此，你不吃软的，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我熟练的调合两份基液，摇晃装杯封口，选了一根紫色的吸管，漂亮的打个结，稳稳插在杯口上。
然后行云流水地送到副会长面前。
“副会长，这是我们社团今天出摊的样品，请品尝。”
她接过饮料一点不客气的喝了起来。
“说起来，社长想好这次的社团活动报告内容了吗？”
说什么都对的副会长终于说话了。
“啊？怎么又有社团活动报告啊。”
“看在社长这杯饮料的份上，这次的社团活动报告也给你免了吧。”
她话锋一转，优雅地摆摆手，突然大方了起来。
丸子头少女惊讶地抬头，偷偷看我一眼，随后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开始就开始写写写。
看起来副会长现在好像变开心了，肯定是因为我们的饮料又冰又甜。而且还免费。
“这也能免？”我诧异地望着副会长。
副会长微微侧头，正准备说话，我立马迅速熟练的制作好了第二杯混合冰饮。
“我是说，你们还想喝第二杯吗？第二杯半价。”
副会长微微翘眉，朝我瞥了一眼，害我条件反射了一下。
“我是说，因为第一杯算我的，所以第二杯也算我的。”
副会长懒得理我，继续开开心心地喝起甜甜的果汁。
我很会读空气地邀请丸子头书记官：“这位学妹也先别写了，一起来尝尝吧。今晚可没多少社团自己做小吃出摊呢。”
虽然副会长已经发话了，但她还是一直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虽然看起来像在记工作报告之类的事，但我总觉得她其实在写什么不妙的东西。
她们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冰饮，满意在一旁地喝了起来。
丸子头新生瞄了一眼副会长，又瞥了一眼我，在饮料的加持下，最后犹豫着给了我一个“勉强过关”的眼神。
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过没过关，但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冤家宜解不宜结。想必今天过后，她对蔚然一新的摸鱼社风气一定会大为改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