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一天终于结束了。对我和柚子来说,之后两天已经没有其他任务,终于可以全身心的享受不用上课的工作日。
南高的校运会第一、二天都在大体育场举行,主要是田径赛事的初赛和复决赛。第三天的球类和游泳比赛会分别在不同场馆进行。因为其他场地的设计容纳不下太多人,所以不会像前两天这样齐聚一堂还有播音员互动,第三天的观赛全凭大家自愿。而且第二天主会场赛事结束后,还有一个大家一起在体育场闹腾的传统艺能,也算是南高的一大特色了。
我在晚上好好睡了一觉,以饱满的精神迎来了运动会第二天。
紧张刺激的复赛和决赛很快也在欢声中落幕了,到了运动会第二天傍晚,随着最后一声枪响,主会场所有的常规田径赛事全部宣告结束。
广播里,高越学长用他那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宣布:“——各位同学!最激动人心的‘欢乐大游行’,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整个体育场瞬间从一个严肃的赛场,变成了一个盛大的狂欢节。
看台上原本还算整齐的人群瞬间散开流入运动场,少年少女们举着自己班级的班旗,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疯跑、跳跃。有人把早上用来装饰看台的彩色气球拆了下来,绑在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像一群五颜六色的水母。
隔壁班那个平时看起来很严肃的年轻班主任,竟然三五个兴奋过头的男生笑着举了起来,像战利品一样抬着绕着操场跑,引来看台上阵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呼声。
“!!太 high 了吧!”张勇看得两眼放光,蠢蠢欲动,“社长!柚子!我们也上!”
喧嚣的体育场附近,陈柚子不知道从哪里,拖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被压得扁扁的神秘物体。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充气泵,开始给那叠奇怪的布料不停打气。
随着充气的布料越来越膨胀,一个半米多高,一人多长的咸鱼气球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woc,”张勇和我都被这壮观的景象惊呆了,“这一大堆东西你怎么带进来的?”
“让快递师傅从围墙外面扔进来的。” 柚子拍了拍那条已经快有他高的、鼓鼓囊囊的咸鱼,一脸平静地回答。
“还得是你,”张勇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随即一把扶起鱼头扛在自己肩上,脸上洋溢着壮士出征的壮志豪情,“走!让全校看看我们摸鱼社的精神图腾!”
“走走走。”我也跑过去,和柚子一人一边扶住了咸鱼巨大的身体。没人能拒绝一个这么大的咸鱼气球。
我们三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抬着一条比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占地方的巨大银色咸鱼,汇入了跑道上欢乐的人群。
我们所到之处,人群纷纷摩西分海,为我们让开一条道,四周洋溢着爆巨大的欢笑声和起哄声,甚至吸引到了主席台上广播的注意。
在全校师生的注目礼下,我们三个扛着咸鱼,感觉自己就是全场最闪亮的靓仔,跑得更起劲了。
然而帅不过三秒。
“等、等一下……”跑在最前面的张勇,速度开始慢了下来,“这玩意儿……怎么这么沉?还不停往上飘!”
巨大的气球迎着风,产生了一股惊人的阻力,还有一种在空气动力学作用下隐隐要迎风飞翔的冲动。
但都跑到一百多米了,在中间停下来也不是。
“社长,我开始理解你的痛苦了。”张勇在前面呲牙咧嘴地喊。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终点线了!”我一边给他打气,一边感觉自己的胳膊也快断了。
就在我们三个都处于体力极限,全靠意志力在支撑的时候,跑道另一侧突然爆发出了又巨大的欢呼声。
我们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足球队的那群猛男,竟然真的把他们德高望重的社团指导老师(一个目测体重两百斤的壮汉)也给举了起来,正在进行胜利巡游!
那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我们三个都看呆了,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张勇看得目瞪口呆,为了看得更清楚,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并稍微松开了扶着鱼头的手,以为我和柚子还能撑住。
我也被那边的场面吸引了注意力,以为跑在最前面的张勇会抓住鱼头,稍微放松了力气。
至于柚子……他大概以为我们两个中总有一个会抓住的。
就在这致命的、长达零点五秒的集体松懈中,那条一直蠢蠢欲飞的巨大咸鱼,仿佛抓住了命运的缰绳,猛地挣脱了我们三个几乎同时松开的手,带着一股挣脱了世俗束缚的自由与决绝,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升上了天空。
我们保持抬头的姿势愣在原地。
鼓鼓的咸鱼就这样当着全校师生和主席台上各位领导的面飞向高空。
我们看着越飞越高的气球,对某种即将来临的噩兆产生心灵感应。
张勇:“草(一种植物),完蛋。”
柚子:“草(一种植物),完蛋。”
我:“草(中日双语),完蛋。”
草草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十分钟前,校长以老父亲般的慈爱笑容看着操场上嬉戏打闹的青春身影,副校长以老母亲般的安详眼神怀念起了几十年前的曾经。
看到有学生把老师举起来跑的时候,校长的笑容开始变得有点僵硬。
随后有个硕大无比的咸鱼气球晃晃悠悠朝空中飘去,一个巨大的不可回收垃圾即将从南高诞生,校长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
“可以帮我联系一下那三个同学吗?”
还没等游行结束,夏老师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到了我的手机上。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温柔:“林铭,你和陈柚子、还有13班的张勇同学,现在、立刻、马上,来一趟主席台后面。校长想和你们聊聊‘可持续发展与环境保护’的话题。”
十分钟后,我们三个垂头丧气地站在了校长和夏老师面前。
校长倒是没怎么发火,只是指着天上那个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气球,痛心疾首地给我们上了一堂关于“校园高空抛物危害性”的安全教育课。
夏老师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问:“说吧,所以那个气球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柚子:“对不起夏老师,我想着庆祝一下校运会结束,就买了一个象征社团标志的大气球放着玩。”
我:“对不起夏老师,你能不能把它当成一个舞台装置,笑一笑算了。”
张勇跟夏老师不熟,不敢乱说话,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别开口。
最后夏老师继续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给我们定了罪:“性质不算恶劣,影响比较深远!校长,您看……让他们三个明天在球类和其他比赛项目的开幕式上,做个公开检讨,您觉得怎么样?”
“嗯,这个提议很好。你们三个主要当作一个锻炼的机会,不用太自责。”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校长看到夏老师这么生气,本来也不好意思数落我们了。现在夏老师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很欣慰。
“那就这么办了。你们三个今晚记得准备稿子。”
夏老师潇洒离去,我怀疑她就是想再看我们丢人。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壮。
“至少我们玩得挺开心的。”我离开时拍拍柚子的肩,用反语来掩盖悲伤。
“我觉得校长倒没有很生气,”张勇分析道,“不过问题是怎么样能三个人同时在台上道歉呢?”
这时,一直沉默的柚子挺身而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我想到了!兄弟们,交给我吧,我明天一定带来一份三人同台的一千五百字道歉信!”
柚子可能觉得连累到我们有点不好意思,打算自己写明天道歉用的稿子。
不知为何,他自信的表情,给我带来一丝不安。
“没…问题吗?”张勇的疑问里似乎也带着一抹深意。
“没事,我灵感上来了,马上就回社团活动室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