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本学期最后一个周末结束,百年校庆的庆典周,终于在全校师生的期待中拉开了帷幕。
周三和周四是社团文化成果展,校门附近的操场和大体育场都提前摆满了许多小桌子和小椅子。空气中弥漫着青春与节日的混合气息,还没进校门,就能看到不少参加社团的同学都提着一些社团的小物料在路上走,今天上学的时间看起来比放学的时候还要热闹几分。
踏着残夏清晨的阳光,我穿过校门口大大的红色横幅,把自行车推到停车场锁好,背上包,轻轻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然后径直往活动室走去。
摸鱼社今天准备把自己的大本营——西3栋103活动室,直接改造成本次校庆限定的四格漫画贩售会场。
西3的三楼还有一个偏门社团的活动室,叫“南高研究协会”,我们刚用往常念早读的时间把自己的活动室布置完,就马上好奇地上去参观了一下;他们的教室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只在三面墙上贴满了各种看起来极其专业的图表和报告。
一进门,右边就是一张《食堂午间高峰人流动态曲线图》,旁边还附有讲解,论证如何通过优化打饭计划,缩短平均排队时间。
内墙上有一份大大的《“拉跨楼”楼梯最优步数的人体工学与心理学探究》,最后得出结论是“一步半(即一大步加一小步交替进行)”是兼顾效率与体面的最佳方案……
直到我们心满意足地从楼上下来,感觉自己的知识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于是打算开始第一天的营业。
就在这时,教学楼各处的扩音器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前奏,紧接着校长的通知传遍了整个校园:
“——各位同学,各位来宾,我宣布:南高一百周年校庆,首日社团文化成果展,现在正式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体育场那边的各个摊位立刻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许多人都在往体育场这个方向走来,其中也会经过我们这栋楼附近。我们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
“——欢迎参观摸鱼社社团文化展区!”
我和柊铃夏并排站在活动室的门口,对着已经开始刷新在走廊里的同学进行着今天的第一句导览。
为了配合今天的气氛,柊铃夏特意在夏天的尾巴穿上了南高夏季校服的全套正装,栗色的长发也扎成了可爱的双马尾。元气满满的笑容,站在门口就是社团的招牌看板娘。
我则负责在她旁边递上宣传单和入内引导,顺便维持一下门口那现在还并不需要维持的秩序。
真正踏入活动室,才能看到我们这次为了校庆准备的全部工作。
几张课桌被拼成一排,铺上了从美术社借来的深蓝色桌布,墙角和课桌上整齐地码放着六十本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四格漫画《摸鱼社日常》。桌子后面,张勇正卖力地吆喝着,而柚子则安静地坐在后面,负责收钱和递上附赠的小贴纸。
讲台那边的白板上,是柚子用彩色马克笔画的一幅巨大的宣传画——Q版的我们三个手忙脚乱地抓着一条巨大的咸鱼气球的尾巴,而Q版的小夏则骑在咸鱼的背上,开心地对大家挥着手。背景则是南高的蓝天,上面还用艺术字写着“摸鱼社”。
门口旁边还有几个座位,可以让人暂时歇脚;桌上放着几本可以自由阅览的《摸鱼社日常》sample,内容和出售版本的没有区别,如果大家愿意,也可以坐在这里把漫画看完,我们一样觉得很开心。
随着大家陆陆续续地往这边赶来,几个女生好奇地走过来,在我和小夏的欢迎下,张勇立马热情地起身相迎,把她们领到样刊处:“各位同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一卷薄薄的四格漫画可谓是群英荟萃,龙虎齐聚,记录了过去一年南高的许多风云人物和历史传说!”
才翻了两页,她们就不由得发出了几声感叹。
“哇,快看!这一页!是不是学生会的那位秦露学姐?”
“这里不是上次运动会飞上天的那条咸鱼吗?莫非这都是…摸鱼社的各位前辈的光辉事迹?”
即使是体育场西区三栋最冷门的小社团的成员,一想到摸鱼社的历史和荣光,也会不自觉地挺起胸膛。
柚子说:“没错,都是我们干的好事。”
在她们离开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人的宣传,后面又一阵人流往体育场涌来的时候,我们这个偏僻的活动室门口竟然真的排起了小小的队伍。
铃夏一直保持着充足的元气和每一个人热情满满地打招呼,我在维持队伍秩序的时候,维着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变成“队伍最后尾“标识了。
这该死的熟悉感。
“那个……柊铃夏同学!我、我是隔壁班的!我从运动会开始就关注你了!能、能在门口和你合个影吗?” 一个看起来很紧张的少年快排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红着脸举起手机搭话道。
“好的,感谢你对我们社团的支持!”柊铃夏露出了招牌笑容,挥挥手叫我过来帮忙拍照。
这一会,她的同班同学钟雨欣也带着几个朋友排了进来。
钟雨欣无奈地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柊铃夏,一边排队一边对正在直男拍照的我吐槽道:“就知道会这样。我感觉今天班里一半的男生,都组团到这边看小夏来了。”
“其实女生也来了不少。”旁边的朋友补充说。
“没关系社长,我待会就和朋友每人买一本,以表示我们对小夏和你的支持!”
她们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加油”的语气,听起来怪温暖的。
之后我们各自班上的不少同学也都陆续过来串了串门,我很快看到了我的同桌甘霖和体育委员小许的身影。
我示意张勇帮我维持一下秩序,然后热情地把他们带进来参观。
“可以啊你们几个,”甘霖拿起书,翻到了运动会那几页,指着上面那个因为抽中1500米而面如死灰的林铭小人,“角色内心的绝望,这里至少表现出来九成,这段是你亲自选的?”
“你猜呢?”
“……我应该找到你亲自选的地方了。”
甘霖又翻了几页,看到了林铭小人的同桌小人出场的戏份,表情开始变得有点古怪。
“咳,体委!你看我们准备得这么辛苦,这不得买一本支持一下!”我直接转头去招呼小许。
小许立刻一拍胸脯,豪爽地说:“那必须的啊!这画集可记录了咱们的光辉岁月!要不是我财力不足,直接给你买两本!”
我听到他财力足的时候也就只能多买一本,一下不知道回什么,只好又转头:“甘霖女士,买一本吧,回去再慢慢欣赏。”
两人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一人买了一本。
送走他们后没多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哦?这里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我们回头一看,居然是胡老师。只见他背着手有模有样地溜达了进来。
是管理社团的顶头上司来视察工作!我心里闪过一丝警惕。
胡老师拿起一本画集,饶有兴致地翻了翻。当看到自己被画成“身形健美、高喊着‘这就是青春’”的形象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翻过几页,看到我们连校长都敢画,直接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嗯,不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很有精神。”
然后他话锋一转,对我们说:“对了,你们之前提交的那个印刷经费的报销申请,我看了,应该问题不大。记得把发票保存好。”
“胡老师!你是神!” 我们发出了感动的呐喊。
“那老师您要不要也来一本?”张勇立刻热情地推销。
“当然,”胡老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支持少年少女的热血创作,是身为人师应尽的职责。”
他把画集臂弯里,点了点头:“行了,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体育场那边还有不少青春的花朵等着我去巡视呢,不打扰你们了。”
就在我们手忙脚乱地送走上司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咣咣当当的声音,一个弹射起步的丸子头晃晃悠悠地冲了进来。
目标明确、直奔主题。
“我听说了!《会长大人与社长小姐》的官方设定集在这里卖是吗?!”
“???”我一脸疑惑的看着冲过来的旋风小丸子,“什么什么官方设定集,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小丸子“啪”地一下重重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唔是…就是…那个,唔鱼社的唔唔出版漫画!对!”
“好的,你可以把手放下来再说话吗?”
她跑进来讲的第一句话听得见但听不懂,第二句话听得懂但听不见,真是难为她这么排列组合了。
江兰佩跟在她身后慢慢进门,无奈地笑了笑,对我们说:“不好意思,她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很兴奋,我们的工作刚忙完就马上跑过来了。”
没等我们回答,童瑶已经拿起一本画集飞快地翻了起来,她看到粉色头发的小人出现在许多她不知道的场景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尊。这、这个、还有这个,”她一口气从桌上拿了三本画集,“我要买三个!”
她的气势好像在说我要打三个一样。
张勇目瞪口呆:“童瑶同学,这些内容都是一样的……”
“没关系!”童瑶不由分说地扫码付了钱,然后一把抓住旁边柊铃夏的手,真诚地说:“铃夏同学,我关注你好久了!为了交流创作心得,我们可以加个咚咚好友吗?!我不可以没有你的咚咚好友!”
两个少女还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扫码之际,一个身影静静地出现在了门口。
秦露今天也穿着一身得体的夏季校服,上衣的每一颗纽扣都扣得整整齐齐,淡粉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面带笑意地站在那里,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童瑶看到她的瞬间,立刻战术后撤,恭迎前辈进门:“副会长,你来啦!我只是在对摸鱼社的创作成果,进行必要的、深入的调研!嗯!”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副会长最坚定的支持者。”她说着,还把手里的三本画集藏到了身后。
我们打过招呼,秦露就走到样刊附近,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当她看到自己被画成Q版的样子时,嘴角的弧度明显更高了一些。
“柚子同学画得非常有趣,”她慢慢翻过几页,发表了重要讲话,“而且这个社长小人比本人可爱。”
再往后面还有不少她出场的画面,为了保障社团活动的顺利进行而不出什么幺蛾子,我决定不接这个话茬,直接从桌下拿出一本崭新的画集递给她。
“咳,考虑到你作为主要角色,经我们社团内部讨论,一致决定向你发放一份样刊。”
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里面有些内容可能存在一定的艺术夸张,还请回家以后再慢慢欣赏。”
其他人也在不停说好话,劝她自己一个人回家以后再看。
她看着我们拼命找补的样子,浅笑着接过画集说:“好吧,那我就之后再看。”
随着童瑶如获至宝地抱着三本画册跑掉,荣登今日最大客户榜首,她们一行人也离开去别的摊位了。
不知道是名人效应还是什么原因,才经过一个上午,我们的画集居然就全部售罄了。虽然本来也没有印刷太多,不过这个结果还是很让人开心的。
我们手忙脚乱地在白板上写下“感谢支持,画集已完售,欢迎继续参观”的字样,总算结束了这堪称奇迹的上午。
“好耶,早知道就多印它几十份了,”张勇伸了个懒腰,“清仓收工!”
张勇因为负责联系出版,不自觉地掏出手机开始算有没有回本,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管它呢,大家一起在校庆用掉,不就平账了。”
柊铃夏立刻领悟了精髓,眼睛闪闪发光:“也就是说……?”
“没错,我们接下来用赚到的钱痛痛快快地逛吧!”我打了个响指,“先从今天中午食堂的不限量点单开始!”
别的社团都在外面辛苦吆喝,午休只是应付几口又急匆匆地返回战场;只有我们占领了食堂二楼空空荡荡的窗边,享受着校庆限定的豪华版套餐,还一人点了一份冰镇的红豆双皮奶当餐后甜点,吃完了就再点一份。
中央空调一边发出呼呼的声音,一边往外吹冷气;窗外的老榕树枝繁叶茂,据说刚建校的时候就长在这里了,延展上二楼的榕树枝桠,被夏末的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雀鸟在上面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鸣叫。
我们这顿饭吃了好久好久。
饱饱的四个人慢悠悠地晃回了活动室。
打开活动室的大门,桌子下面满满当当的纸箱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四本用纸袋包住的《日常》还静静地躺在里面,是我们留给自己的那一份。
我走过去拿出来第一本,分给主笔柚子老师。
年分四季,流转不息,如果要画摸鱼社这一年的第一格故事,应该自春季开始。带着青草气息的晨风,破土而生的新芽,是一种柔韧、但饱含着生命力的色彩。它不张扬,但只要春天围绕身边,你总是会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悄悄的变得更好。
第二格是灿烂明朗的盛夏,背景应该要铺满无边无际的澄澈晴空;我把第二本画集交给天空下的少女。夏天是闪耀的季节,阳光热烈,汽水冒泡,所有情绪都来得直接而纯粹。它充满活力,把一切都照得闪闪发光;让世界充满笑容,小夏义不容辞。
柊铃夏笑着双手接过,然后把画集抱在怀里。
第三本就留给我自己。天朗气清,风吹云淡,秋天的温度恰到好处,是一年里最适合午后小憩的时光。起的早了,可以出门踩在落叶上听沙沙的回响;起的晚了,可以窝在窗边的沙发里看秋日高远,不冷不热的微风,总是能抚平睡眼惺忪的焦躁和慌张,让人更亲近当下的片刻时光。
最后一格是冬天。冬夜渐长,万物沉寂的时候,他就像屋子里燃起的那堆篝火,总能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冬季始终如一,寒冷之下蕴藏着热烈的能量。他总是那么积极,能驱散你所有的消沉与不安。
最后一本交给张勇再合适不过。
翻过四季,就到了一个四格故事的结局。我们都看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后,大家一般都希望看到怎么样的结局呢?
在故事的最后,一般都是演职员表和特别感谢。
不知何故,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煞风景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想法也有可取之处。这四本是我们自己收藏的,如果能跟其他的《日常》都不一样就好了。
而这个不一样的地方,其实也很简单。
想到这里,我把自己的那一本秋天翻到扉页,递到他们面前,半开玩笑地说:“有请三位主演,帮我的这部日常签一下名。”
张勇第一个接过本子,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柚子随后接过,想了想,又在签名旁边画了一个自己的小草头,然后传到柊铃夏手里。
她认真地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签完,最后把这本汇集了所有人笔迹的画集郑重地交回到我手里。
等他们开始互相给对方签名时,我才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自己拿到的这本独一无二的《日常》。
扉页上,除了张勇的龙飞凤舞和柚子的可爱涂鸦,最显眼的还是女主角柊铃夏的签名。
她写下的名字和我第一次见到的很像,“铃”字的偏旁,被她画成了一个小小的铃铛;“夏”字最后一笔活泼地向右边拖长,最后长成了一个简笔的小太阳,在纸上闪闪发亮。
摸鱼社文化展示摊位,全天继续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