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
武士愕然呆立。
忘记了拔刀,忘记了武器。
这一瞬电闪照亮的场景中,拔枪开火的...
并非那位武士,而她们朝夕相处间早已了解的,那位如若不依靠药物,仅仅见血都可能会当场昏迷的大小姐,久远寺真白。
那一声枪响,并非武士射向她的脸颊,而是由她后发先至,射中奇袭的武士臂膀。
是在这耽搁的片刻注入了药物?
不。
那遍布额角的虚汗,可见颤抖的枪身,剧烈喘息的晃动,与她苍白到略失血色的神情,显而易见。
一直以来都蜷缩在她们身后,就连看些带血浆电影都需要陪伴与护卫,不停重复注入精神药物而偏执与失去药物而萎靡的大小姐,在这一刻...
顶着几近昏厥的痛楚,第一次,没有凭借药物,而是以自己的本心抽枪射击,进行战斗。
“...”
被击中的武士跪倒在地。
以战斗的角度而言,这一枪很烂。
毫无准头,全没威力,连握平枪口都做不到的射击,仅仅只是随机蒙中,擦伤这位武士的手臂。
这种程度的伤势,根本不影响她继续扣动扳机。
但,这位武士却没有继续。
她只是跪在地上,仰视着真白虚弱,苍白,却又带着一点坚毅的面容。
已经,不用再战斗了。
“本小姐...不,我乃久远寺家的继任者,久远寺真白!母亲大人听信谗言,受人蛊惑,才至此祸乱,同宗相残!”
真白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吐出有些颤音的话语。
那绝不是曾经的她能说出的话。
【“真白,你可是家族唯一的魔法少女,为了家族的兴盛,有些事,由不得你天真。”】
【“难道你想看着家族破落,亲人惨遭清算?这是你的义务,你的责任,动手!”】
...呼。
长出一口气,冲散久远的回忆。
抚摸着小拇指上有些变形的戒指,再次深吸,鼓起从未有过的勇气。
“我,我将铲除奸佞,面见母上,洗清谗言,还诸位以清白——!”
即便如此,声调也越来越低。
直到最后,连强装出的气势都无力维持,重新变回了原本语气。
“我...啊...可以...可以和本小姐一起吗?”
“......”
武士们面面相觑。
真白的话语,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在家主指使下犯下恶行,践行恶果,磨灭人性的魔法少女。
颤抖的枪口,并不是指向她们,不是指向试图背叛,妄图刺杀她的她们,而是...
击碎了武士肩头别着的,与久远寺家主,她的母亲所直接联系的,通讯器。
破碎的碎片划过臂膀,以至于好似被枪弹直击。
这发言已无异于谋逆。
但,久远寺家能有今日,不是本就仰赖这位唯一的魔法少女吗?
她们所认同的,效忠的,不就是这位少女吗?
更何况...她本就是久远寺家的继任者。
即便是她的母亲,久远寺家主,也只敢偷偷摸摸的派遣她们来解决,再杀人灭口,不留痕迹。
轰隆————
迟来的雷声,带起又一束电光。
被电光照亮的房间中,武器落地。
武士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如她面前的武士一般,跪倒在地。
原本对未来的困惑,对大小姐精神状态的忧虑,对家族未来的迷茫,皆因这一枪烟消云散。
她们已毫无迷茫,再无纠结。
“我等已为家族献出了生命,结束了忠诚的一生,现在在这里的,只是尚未死去的尸体。”
“直到我等彻底死去之前,尽请随意差使,大小姐!”
跪地,匍匐,将额头重重砸在地上。
武士们以土下座的姿势作为回应,迎接这位大小姐的蜕变。
迎接她从一片灰暗的房间中艰难挪步,走向灯火点亮的走廊。
“......”
在武士们的簇拥下,真白一步步走到灯光与昏暗交错之处。
在这交错之处止步,驻足,将目光略过武士,看向未发一语的阿星。
“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完成你想做的一切,何等势力才能实现你的梦想...但是,凌星。”
平复呼吸。
久远寺真白双手捧起手枪,将手枪工整的放在阴影的最外侧。
这不是属于她的手枪,而是阿星丢下的那把。
正是因为这把丢到她手边的手枪,她才能在燃起决意的那一刹那做出决断,抽枪射击。
“我会取回我该得到的一切,我会给你我所拥有的全部,我...给本小姐记住了,凌星!本小姐不是你的下属,不是杂鱼战斗员,是和你对等的同伴,恋...恋...”
娇声宣言,最终还是没能贯彻气势。
好像咬到舌头一般,真白的话越来越细,最终自己捂住了嘴唇,不再发声。
丢下这样一段没能说完的仓促回答,真白再一次好像逃跑般窜出房间,带着武士们离去。
很快,一片暗色的房间就回归了寂静,只有雨水刷刷滴撒的动静。
“直到最后都没说出口呢,大小姐。”
雨点轻撒,黑暗中传来平静的语调。
融身入影的娇小紫发少女,从阴影中浮现。
“啊?什么?什么没出口?我听不明白欸,你又是哪冒出来的~”
阿星拖长了语调,笑嘻嘻的眨着眼,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随后就被羽毫不客气的给了一肘。
“太生硬了,零分,明明是你给大小姐戴上戒指让我回来的吧?”
“咕哇——反正最后也没用上嘛!”
阿星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从一开始,勾起小指的动作,就已为真白戴上了那枚来自于羽的戒指。
在战斗中变形扭曲的戒指,是真白赠与羽的传送锚点。
丢下的手枪是留给真白反击的手段,见证她克服自己恐惧的武器。
倘若真白真的性命攸关,羽自会与她一同结束这一切闹剧。
所以,阿星的话语中才没有紧切与急迫,只有好像玩闹般的嬉戏。
对阿星而言,这真的只是为这位大小姐准备的戏剧。
“真可怕啊,表面看起来什么都没干,实际上却完全把大小姐玩弄在股掌之间...果然是内心阴暗的战斗员。”
“不要说的我好像什么坏人一样哇,是变成需要我拯救的杂鱼战斗员,还是自己克服心理障碍蜕变成称职的善良魔法少女——选择权不一直都在她自己手上嘛?”
若是无法克服,只能依赖自己与羽,那便老老实实加入黑暗组织,和羽一起从杂鱼战斗员作起。
而若是能够突破自我...
她便无需打扰自己。
“让大小姐有受伤可能的计划,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去做...而且我本来就是邪恶的战斗员,肘你又不用讲道理。”
羽的小手啪嗒啪嗒戳了戳阿星小肚子。
最后,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道理,稍稍偏头,掩盖尴尬。
“...谢啦,凌星。换我的话,大小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走出阴影的吧。”
娇小少女闭着眼,以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语调轻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