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吗？”
我离开自己的房间，艾利欧特已经在二楼的楼梯间等候着了。
“好了，不出意外的话，魔女协会的调查员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两起凶杀案，魔女失踪不见，这属于极为恶性的事件，协会一定会重视的……伊芙蕾呢？”
“伊芙蕾小姐好像是想留在楼上调查案件，我想带她下来，但她没答应。”
也对，调查牵扯到魔女和魔法的案件，应该是她的拿手好戏。相较之下，对魔力一窍不通的我，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那，我上去陪她看看吧。”
“能麻烦您先下来一趟吗？有点事情需要您做个定夺……”
我本想上楼陪伊芙蕾，但艾利欧特却让我下楼，他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
罢了，晚点再上楼，我回到众人所在的一楼大厅。
*
刚走出楼梯间，我就听到办公室附近传来了尖锐的争吵声。
“都发生凶杀案了，还不让我们离开，说不定‘锈钉魔女’就藏在某个地方，等着时机合适，就把我们都杀了。要是谁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要怎么负这个责任？”
“按照规定，就是应该都留守在馆内，等待办案人员的检验和问询才对吧。”
根据声音判断，说话的是查尔斯和负责馆内保洁工作的玛丽。我朝办公室方向望去，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女仆装束，正情绪激动地朝查尔斯一通发泄。
“哪有这种规定？说到底，你不就是为了自己那点面子，怕被上面追究责任，才置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安危于不顾么？”
不仅玛丽，另一名雾凇馆的侍者，负责餐饮工作的蕾妮也加入了战局。
两位侍者情绪激动到这个地步，这还是头一遭，但不难理解——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凶杀案，人们往往很难保持理智。
从前后对话判断，估计是查尔斯要求剩下几位工作人员都先留在馆内，等待后续的支援和调查，而这引起了她们的抗议。
两边的观点都合乎情理，没有对错。站在与案件无关人士的角度，现在我们所处的并不是侦探小说中常见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外头没有恶劣的天气，更没有被人为切断的通信和吊桥，没有不得不留在馆内的理由。凶手状况不明，担心自己遭到袭击、想要尽快离开是很合理的诉求；而另一边，管理人担心证据被破坏、自己被追究放任手下工作人员自行离开的责任，也符合他的立场。
“我理解馆长您的苦衷，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不愿意从这种杀人案中抽身呢？现在的问题是，办案人员什么时候到、走问询流程要多久，大家心里都没底。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各退一步，现在定个时间，到点以后，就允许大家离开。在这之前，我们尽全力配合案件的调查，您看这样，怎么样呢？”
充当和事佬角色的，是负责办理馆内手续的业务员凯西，她把手搭在玛丽的肩上，应该是在表示安抚，向查尔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我想想……”查尔斯沉思了一会儿，他四处张望，看到刚下楼的我，好像终于找着了救星似的，唐突地点到了我的名字，“洛蕾亚小姐，您是魔女协会的调查员，应当是我们中间最能代表魔女协会官方的。我不熟悉你们魔女协会调查案件的流程，还请您来定个调查截止的时间吧。”
总算知道“需要我定夺”的是什么事情了，我头疼欲裂。
我的身份是魔女协会的调查员，得由我来决定几位案件相关人士的去留。
我不相信涅莉尔会杀人，那犯下两起命案的真凶，就极有可能是在雾凇馆过夜、现在还在场的某人了，所以不能放任大家自由行动。可如果无限制地限制大家的自由，想必没人会乐意，像刚才那样的争吵和闹剧就不可避免。
想到这里，我的胃也隐隐作痛了起来。
“这样吧，大家就先都留在一楼靠正门的位置，等我们先把上面的三层楼都仔细检查过一遍后，涅莉尔是否还在馆内，就有个可靠的结论了。若发现了她的身影，我们第一时间在楼上呼喊通知大家，这样一楼的诸位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如果确认她不在，根据调查情况，就走个问询流程，快速向各位确认下一些与案件有关的信息。问询结束时间最迟不超过下午15点，到了时间，如果还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就先离开馆早些休息。我的建议大概是这样，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下午13点是我预估协会正式调查员到达的时间，除开我和伊芙蕾，剩下的案件关系人只有六位，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足够问一圈不在场证明了，因此把时间定在15点。如果支援过来的案件负责人有自己的想法，想要延长问询时间，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我赞成，如果有需要，你们可以下楼找我，我能帮忙做遗体的检验工作。”
身旁的多萝西率先表态，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了认同，在凯西的安抚下，刚才情绪激动的两位侍者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说了一大段话，体力似乎已经见底。
瞄了眼大厅里的钟，现在是9时48分。距离今天首次发现尸体，还不到一个小时。
调查明明还没有正式开始，我却感觉自己快要燃烧殆尽了。
*
“哗——”
流水声还是一如既往地悦耳，在没有人的洗手间内，我反反复复地冲刷着双手。
这是我在庞勒普顿市那四年学园生活中养成的怪癖，每当我感到烦躁、困扰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来到洗手间洗手，这样做能让我得到片刻的宁静。
老师曾非常疑惑我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对此我倒是有些头绪。
在处处萌动着青春气息的学校中，封闭、无人又狭小的空间并不多见，即使有，那多半是混杂着不明香料和排泄物气味、大多数人避之不及的洗手间，粗俗点叫做“厕所”，而我所寻求的正是这种空间。
不是每次来洗手间都有生理需求，走过来不免会觉得白跑一趟，那就不妨洗个手。久而久之，洗手就变成了帮助我短暂逃避现实的方式。
“洛蕾亚小姐——”
有人在喊我？我关上水阀，转过身去，艾利欧特站在洗手间外面。
“又怎么了？”
“没什么事，你一个人进来已经五分钟了，我担心又有什么状况，就过来看看。”
时间过这么快吗？明明之前那半个小时漫长得仿佛有一个世纪，还是解释一下吧。
“抱歉，走了下神。”
“没事，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不好受。”骑士露出苦笑，“今天看到房间里那副惨状的时候，我一度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谢谢……我没事了。伊芙蕾还在三楼调查线索吧，我准备上三楼陪她。”
有老师背书，我对伊芙蕾的搜证能力有信心，她能破解案件也说不定。虽然我对两起命案不甚关心，但涅莉尔的下落仍需要详细的调查，还是陪她一起上楼看看吧。
“我也想同行，可以一起参与调查吗？没准能帮上什么忙。”
“可以啊，正好，你也多留意下我们的动向吧。”
艾利欧特主动提出帮忙，我也没有回绝的理由，只要我盯紧他的动作，就不用担心他假借调查之名，销毁重要的证据。
他和我们不站在同一立场，答应他的同行，也好打消我和伊芙蕾的嫌疑——以现在掌握的信息，凶手完全指向消失的涅莉尔，与她一起活动的、同处魔女协会的我和伊芙蕾，立场就变得尤其微妙。如果我们遭到过多的怀疑，那后续的调查就不太好开展。
顺带一提，作为故事的叙述者，我有必要做出承诺，除非有什么神奇的魔法能替换掉我过去一整天的记忆，让我做出了某些行为而不自知，否则我绝对不会是犯下命案的凶手或共犯。当然，主观意识上，我也不认为我有过帮助涅莉尔消失的举动。
我对伊芙蕾的认识并不是特别深入，不能断言她一定不是凶手或者共犯。
不过，若在推理小说中出现“负责提供案件线索的核心人物居然是凶手”的情节，一定会遭到很多读者的猛烈抨击——总之，我相信她与案件无关。
“嗯，如果‘锈钉魔女’躲藏在某个房间里，有我在，还能稍微抵抗一下。”
“好的，麻烦你了。”
我们再次回到楼梯间，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雾凇馆上上下下了。
在雾凇馆度过的这三天内，也许存在着大量两人遇害的预兆，被怠惰的我刻意地忽视掉了……有什么能帮助破案的线索吗？
我把记忆倒回到一个多星期前，刚接到这一趟外勤任务的时间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