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嘀嘀”地响了一次又一次,我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又是个不眠夜,我好不容易睡着,就做了个吓人的噩梦。
梦中的我目击到一起凶杀案,凶手将一把螺丝刀捅入受害者的身体,血沫横飞。侦探小说里,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我就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直到那个凶手拔出带着血的螺丝刀,转过身体“盯”着我——它没有五官,长着一张扁平的脸。
放在恐怖影片里,这绝对是一个典型的“跳跃式惊吓”桥段。
我对恐怖的东西向来没什么抵抗力,这张扁平的脸吓得我一个激灵,光速遁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便失去了进入梦乡的资格,半睡半醒地磨蹭到了饭点。
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希望别是什么不祥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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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上衣服,来到厨房,迅速地加热速冻食品,简单地填了下肚子。
别墅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住在又大又陌生的房子里,到晚上,属实有点瘆得慌,我会做噩梦,大抵也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吧。
两天前,芙拉姆接到一项临时任务,事态看起来很紧急。
临行前,她便把我那“陪同涅莉尔去雾凇馆”的第一份外勤工作、那项不能透露的特殊任务,以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档案材料,一股脑地托付给了我。
交代完任务的流程和细则,她便急匆匆地整理了下换洗衣物,离开了住处。
魔女协会的调查员,是个极其不安定的岗位,不仅出差是家常便饭,基本的休息也不太能保障,有时还会面临生命危险。就算是像芙拉姆这样,已迈入月之协会、名声在外的高级魔女,也不能免俗,虽然她好像乐在其中就是了。
相较之下,业务员的工作地点固定,一年四季都做着相同的事情,除了薪水低一些,基本找不到缺点,我自知自己是不喜欢变化的人,才申请了这个职位。
到底是哪个家伙自作聪明,把我的职位志愿给调剂了……真是气死个人,要是让我见到这个家伙,我绝对要恶狠狠地对它比划比划中指。
我抱怨着,翻阅起芙拉姆留下的材料。
今晚就是启程的日子,我这人向来粗心大意,要是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纰漏,那我的社畜生涯,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稳妥起见,趁着还有时间,我决定回顾一下工作内容。按照约定,我下午就要到涅莉尔的住处,帮忙做下上路的准备,剩下的时间不多,要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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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代表魔女协会,处理魔女涅莉尔在雾凇馆的服刑手续。
我和涅莉尔早就相识,早就听闻过她的过往经历。简单来说,她在十年前,因为一桩意外伤人事故,被判处故意伤害罪,并被安排了三年刑期。后来,出于种种原因,这三年刑期还没能走完,她就恢复了自由身,剩余的刑期不了了之。
涅莉尔本人对此也很介怀,她要求服完刑期,好给自己一个交代,否则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经过好一番拉扯,最终决定,安排她到克拉德省一个叫雾凇馆的地方,在里面关上一年时间的禁闭,就当把这笔糊涂账结了。
提到这个雾凇馆,也是大有来头。
这是一栋四层楼的小型洋馆型建筑,以前被当作办事处使用。三年前,施工队为这栋建筑做了一次全方位的翻新,变成了现在的洋馆造型。
据说工程竣工时,刚好是寒冷的冬天,建筑周边的树枝上挂满了洁白晶莹的霜花,因而将这栋建筑改名为雾凇馆。
光看现在的外观,雾凇馆更像是个度假旅社,唯独不像关押犯人的监狱。比起人们认知中的监狱,雾凇馆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好得过了头。
为什么条件这么好的洋馆,会被当作监狱来使用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叫莫里兹·查尔的贪官了。作为克拉德省的前政要之一,莫里兹利用司法官的职权便利,收受贿赂,为行贿者谋取利益。
莫里兹手段高明,在克拉德省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不仅把经手的款项洗得很干净,还没留下太多把柄。察觉到不利于自己的风向后,他狡猾地主动投案,仅仅交代了留下了证据的几起小案件。有势力更强的保护伞在上,对他的裁罚自然是轻轻落下。于是,他成了雾凇馆自翻新以来的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关押犯人。
查看芙拉姆拿来的资料时,我发觉雾凇馆几乎是刚竣工翻新工程,莫里兹就立刻住了进去,一度怀疑起,雾凇馆是不是专门为莫里兹量身打造的庇护所。
芙拉姆表示了赞同,她说判决下达之后,留给莫里兹的过渡期也很长,就像是在专门等着雾凇馆的翻新工程结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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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能看出来这中间有猫腻,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这种事情,没人管管吗?”
我当时这样问芙拉姆,她叹了口气:
“这不在我们魔女协会的管辖范畴之内,是另一套地方官僚体系的问题,我们只负责处理与魔女、魔法和魔力有关的事务,没办法直接介入。”
“好吧……既然雾凇馆是专门为莫里兹打造的,怎么会把涅莉尔安排进去?”
“这个简单,他马上要‘出狱’了,就在几天后。”
芙拉姆没说更多,隐晦地用手势暗示了下,我大概懂了——失去唯一入住的犯人后,若雾凇馆立马关闭,就等于是坐实了这栋建筑就是为莫里兹打造的事实。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该遮掩的终归还是要遮掩下。
“具体是多少天之后?会和我们的行程有重合吗?”
“我看看啊……”芙拉姆瞅了眼房间里的日历本,“会有重合的,他正式结束刑期,是在10月12日,刚好和你们返程是同一天,你们要和他同住三个夜晚。”
我的胃一阵绞痛,恶人在庇护所里度过最后一天,怎么看都是个不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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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题了,莫里兹的事情,和我们的任务完全没有关系,他“出狱”的行程和手续,会由另外的专人负责,我们只要专心处理自己的工作就行。
按照行程计划,我和伊芙蕾会在今天傍晚,也就是10月8日的晚上,与涅莉尔一同搭上马车,动身前往雾凇馆。路程不算特别遥远,我们会在马车里过夜,预计10月9日中午到达,可以视作在雾凇馆的第一天。
第一天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我们三人办理好入住手续。我和伊芙蕾要住上三天,办理临时入住许可,需要用到的是……我在毕业那天收到的身份卡片。
芙拉姆说,只要是魔女协会的成员,无论隶属于什么部门和职位,都会有独一无二的身份卡片。为了避免伪造和复制,卡片的制作流程相当繁琐。若不慎丢失,挂失、补办的手续会相当繁琐,因此千万要保管好……对了,我的卡片呢?
我掏了掏裤兜,没摸到卡片,不会真给我弄丢了吧……
我急得满头大汗,四处寻找这张卡片的踪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它被夹在了材料堆里,吓坏我了。我赶忙把这张印着我名字和彩色证件照的卡片,放到空空如也、一分钱都没有的钱包里。
涅莉尔的手续要更麻烦些,毕竟是以“犯人”的身份入住,也可以理解。
我们需要替涅莉尔提交一份自己携带入馆的行李清单,行李箱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要提前报备给雾凇馆。按照规范,她还要接受搜身,排除掉肉身携带违禁品的可能。今天下午要先去涅莉尔住处,目的就是在帮她收拾行李的同时,把这份清单准备好。
除开行李清单,我们还需要向雾凇馆提供一份涅莉尔的魔女档案文件,这是基于魔女身份的特殊性——魔女们往往有和常人不同的生活习惯或特性,需要专人专管。
涅莉尔的特殊性,在于她有“钉子焦虑”,一旦身边长时间没有自己附魔的钉子,她就会进入极度焦虑不安的状态。这也许是她过往执行战斗任务时患上的应激创伤,所以她申请了随身携带两颗螺钉进馆。
考虑到她现在早已没什么攻击性,她的申请得到了协会和雾凇馆的同意。相应的,需要我们代表魔女协会官方提供一份详细记录了她魔法特性规律的文件,方便雾凇馆订立专门的规范,并及时对异常情况做出合理的应对。
两颗携带螺钉的尺寸、各项规格、乃至生产厂家也要报备,纯纯属于没有必要的形式主义——螺钉是市面上就能买到的常见款式,报备这个,有啥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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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两天的工作也不算困难。
办理完雾凇馆的手续后,涅莉尔就不再能自由出入雾凇馆,需要我们在外面再代办一些剩余的手续。我们会动身前往克拉德省的另一个官方办事处,告知那边涅莉尔已经正式开始她的刑期,再按规范填写一些表格,签上名字。
等办事处确认清楚并盖上章后,我们把回执拿走,任务就算完成。第四天早上,我们就前往指定的搭车处,回到庞勒普顿。
就这么点事情,要花整整两天时间,这让我很费解。
芙拉姆解释说,很多地方办事处的行政效率极其低下,未必当天就能走完全部的盖章流程、拿到回执,因此在行程安排中,预留出一整天的时间。如果第二天事情都处理完,那么空闲的第三天,我们可以在外面随便逛逛,就当作是一天的短途“毕业旅行”。外勤工作中抽一天旅行,也亏她真想得出来。
除了我们三人和莫里兹,雾凇馆还有其他几位住客,大多是在里头干活的工作人员,另外还有一位名叫多萝西·卡斯特的魔女,会在馆内临时留宿。她是魔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正好来雾凇馆附近做实地考察,协会就临时安排她过来暂住一段时间。
芙拉姆知道我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她特意给我准备了多萝西的照片,号称要让我提前了解一下这位魔女,方便一起相处。
照片里的她一头金色的卷发,打扮得很花哨,眼角还有颗显眼的泪痣,感觉是个很注重仪表的魔女,不是我对付得来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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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陪同任务的内容大致就是这些……我看了眼时间,该出发了。
我把要用到的材料核对好,按照时间顺序挨个放入文件夹里,再三核对,确定没有遗漏后,才把文件夹放进背包。
雾凇馆自带旅店式服务,不需要带洗漱用品、毛巾之类的东西。三天的时间不长,带的东西不多,我决定轻装上阵,一个背包解决问题。
我打开别墅的大门,中午那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哎,我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懊恼地直拍大腿,真是没脑子,还真忘了!
没办法,我只能回过身,再次打开大门,上楼把那玩意儿取了下来,还挺重……
这是一盏号称使用了新型魔力能源的提灯,夜晚会发出光线,估计又是研究所那边捣鼓出来的新发明。芙拉姆嘱咐我在离开之前把它一起带上,说是在马车里过夜时,如果在荒郊野岭里出现什么意外,这盏灯能帮忙照明。
要是真的有意外……单靠一盏照明灯,怕是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过既然芙拉姆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她的道理,我也不能自作主张,还是把它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