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蕾亚小姐需要的道具，我都拿来啦——”艾利欧特翻找了好一会儿后，走出四楼的储物间，他把手里的物品提到我的面前，示意我需要的都已拿到了，“一卷细绳，还有一整袋备用的螺钉，金属板也带过来了，我们去休息室吧。”
“谢谢……辛苦你了。”
和不太熟悉的骑士独处，我还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会比较妥当，但保持沉默终归是不太礼貌，不得不潦草地回应一声。
“杂物间里头，灰也真是多，呛死人了。”也许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他刻意地转移了话题，“话说，洛蕾亚小姐真的解开真相了吗？”
“不清楚……她也没有跟我提前交代，只说要这些道具。”
在帮洛蕾亚记笔录时，我也尝试着去看她笔记本上的文字，试图跟上她的思路，然而笔记本上全是我看不明白的潦草字符。
回顾前几个小时的调查，我所做的好像也只有帮忙搜查几个现场，提供一些她获取不到的线索。看似有用的线索越来越多，我却觉得自己离真相愈来愈远。我也相信涅莉尔小姐不会是凶手，可真正的凶手是谁呢？
性格缺陷使然，我说话总是词不达意，不能很准确地把心里想的描述出来。这几天，每次都是洛蕾亚在揣摩我的心思，帮助我和别人沟通。
今早发生事件后，更是如此——我总是单方面地索求他人的理解和支持，却一次也不曾鼓起勇气，尝试踏入她的内心世界。
我打心眼里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
“好吧，今早发现死了人以后，我当时就笃定是‘锈钉魔女’杀了人后潜逃了。被她带着这一圈调查下来，我自己都糊涂了，又开始想，会不会不是那位魔女干的？她说要在大家都在的最后时刻给出答案时，我竟有些期待，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
“听完就知道了，走吧。”
洛蕾亚也许没有那么坚强，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公开完成推理。
我加快脚步，在心里，为我的搭档打气。
*
“感谢您帮忙拿东西。”
洛蕾亚接过艾利欧特递过来的小道具，放在身边的桌子上。
进到一楼大厅的休息室后，我和艾利欧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这样，所有雾凇馆内的相关人士都落座了。
室内人数不多，大家坐得比较松散，我扫视了一圈。
洛蕾亚独自站在最前面，她的身边有一块披上了幕布的白板，就好像是她要给我们开课一样；艾利欧特坐在我的左手侧，饶有兴致地看着洛蕾亚；在我左前方的两位雾凇馆侍者左顾右盼，显得有些不耐烦，似乎是期待着赶快“放学”；多萝西坐在前排，她歪着头，好像在思索什么；凯西和查尔斯坐在右手侧挨着的两个座位上，他们姿势端正，俨然是听课最认真的“学生”。
洛蕾亚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课程”：
“在正式开始推理之前，我必须跟各位说声对不起。先前我跟各位承诺过，到了15时以后，大家就可以离馆休息，现在时间迫近15时，协会的支援却迟迟未到，说明中间的某个环节可能出了意外。既然是我呼叫的支援，那就是我的问题。事到如今，我既不可能厚着脸皮拒绝兑现承诺，也没有强制让各位留下来的能耐。
“将各位聚集在这里，是因为我基于掌握的线索和相应的逻辑，推理出我们之中确确实实存在着制造了命案的犯人。待约定的时间到了，大家自行离馆后，我担心犯人做出让案件变得更复杂的行为，使案件的侦破变得更加麻烦。不仅如此，破案的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找到失踪的涅莉尔小姐，她遭遇危险的概率也会变得越大。
“为了早点找到失踪的涅莉尔，我将在大家面前完整地论述我的推理过程。推理中，部分环节的可靠性依赖于诸位的证词和确认，因此才需要各位都在场。指出这位神秘犯人的身份后，我会和它当面对峙。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你的意思是，等结束这场过家家似的‘个人表演’，我就可以走了，是吧？”
“对，当然前提是，您不是我说的那个犯人。”
“怎么可能？要有这个能耐，我也不会拿着这么点可怜的工资，在这做卫生啊。”
玛丽大声嚷嚷起来，这聒噪的个性，很难让人觉得她会是心思缜密的凶手。
“其他人没意见的话，我就继续了。”
洛蕾亚把白板上的幕布掀开，露出了她提前写下的文字，这是关于涅莉尔小姐魔法能力的具体特性，洋洋洒洒地罗列了十条：
“想要解开发生在雾凇馆的这三起事件，必须先接受并认可关于‘锈钉魔女’魔法的一共十条规则，我已经提前总结好，写在白板上了。她的魔法本质上是一种念力，后续我就统一把她的魔法简称为‘念力魔法’了。其中大部分的规则，都来自于她在来雾凇馆之前，魔女协会给到的文件，查尔斯先生，您应该有看过吧？”
“啊……是有这样一份文件。”
从侧面看去，查尔斯被突然问话，露出惊讶的表情。
洛蕾亚提到的这份文件，我也看到过。有着特殊能力的魔女入驻某个机构，提前把写清了魔法特性的文件给到相关人员，是协会的常规流程。
“您看过文件的话，可以证实，文件中写明的规律，没有被我刻意歪曲吧？”
“唔……应该没有吧。”
查尔斯支支吾吾地回答，一副很不自信的样子。
他这个不自然的反应，恐怕是根本没有看过文件，但又不好意思暴露这个事实，才使用了含糊的不确定语气。
“其中有些细节，是我根据对她的了解补充进去的，那份文件中没有明确的说明，但我可以保证这些细节都是正确的。若事后被证明我在这里故意说了谎，那就等于是我在自爆凶手了，所以还请大家信任我。这十条规则，诸位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我想详细了解下第9条。”多萝西举手提问，“能具体解释下吗？”
“可以根据附魔时间的先后，将五个钉状物体排成一个队列，分别为最早附魔的一号到最晚的五号，之后，如果有第六个物体被附魔，一号就不受念力魔法的影响了。”
“那么，假设受魔法影响的二号到六号中，二号被放进了有绝缘效果的盒子里，三号离魔女的距离超过了10米，即使这样，一号也不会受到影响吗？”
“不会，最后三条‘不受影响’的规则是平级的。只有第2条中72小时的时限是硬性条件，最后这三条属于同一层级的排除条件，在你的假设中，最后只有四号到六号这三个物体会受到念力魔法的控制。”
见没有其他人提问，洛蕾亚继续进行说明：
“还有几点要再声明下，权当无效的免责声明吧。推理过程中，我会坚持两个准则：一是如果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我们中的某个人在某些关键证词中说谎，一般默认为就是没有说谎；二是，推理中不得出现远超出我们认知的事物，比方说，如果存在操控一切的魔法，能在八百里开外，让人在室内消失并杀死两人，就属于这个范畴。即使真的有这种魔法，推理中也不能肆意假想它们存在。
“逻辑推理的本质，就是对线索做出合情合理的演绎，得出有说服力的结论。如果线索不真实或者有遗漏，就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推理结果。推理要讲究逻辑，而现实却未必有逻辑，不能否认可能会有‘推理没什么问题、真相并非如此’的情况出现。”
“你做这个声明，无异于在说，自己的结论会出错。”凯西发出质疑。
“是这样的，我是个不能确保自己推理正确性的无能侦探，若不是支援迟迟不到，我是一点也不想当这个侦探角色——推理是否准确，就由在座的各位来做评判吧。”
洛蕾亚大方地承认自己的局限性。
在我眼中，叙述推理的她，正在闪闪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