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看看玛兹露卡那个所谓‘能一秒速通被掩盖的真相’的矛盾吧，根据‘魔女的挑战状’中的提示，它是一处‘与事实明显不符’的描述。”
“话说，多萝西‘夜里目击到约翰在房间外面’的谎话，难道不算矛盾描述吗？她是藏在解答篇背后的另一名凶手，这完全可以视作被掩盖的真相吧？”
“如果只是这样，玛兹露卡就没有必要先提醒彷徨之魂有人在说谎，又在最后重复一遍事件篇中藏着一处矛盾描述了。况且，她的描述也很耐人寻味，她说这个矛盾的位置是在推理小说中往往会被读者略过的某个地方——她大可直截了当地告诉读者，小说的事件篇中藏着一处矛盾，为啥偏偏要加上‘推理小说中’这样的定语呢？”
“……这是不是有点太抠字眼了，又不是做阅读理解。”
“你都说这是个拙劣的文字游戏了，对待低级的文字游戏，抠字眼有其必要性。既然她强调是‘推理小说中往往会被读者略过’的某个地方，说明这个矛盾的位置出现在大多数推理小说都有的常见模块中，而且读者一般不会重视。”
“推理小说中的常见模块，从开篇到结尾，无非出场人物表、建筑平面图、目录、谜面和解答。同为小说主要正文部分的谜面，不可能会被读者忽略；解答部分不在事件篇的范畴内，这本小说也没有目录，因而只剩下出场人物表和平面图。三四楼的平面图，是本作中解决动力螺钉从室内消失问题的关键，图中寥寥几个房间名称和人名，也找不到明显有悖于事实的地方。”伊芙蕾把小说定格到“主要出场人物”这一页，“所以，她说的矛盾在出场人物表里头。”
伊芙蕾和彷徨之魂的结论，和我得出的一样。
在读到出场人物表之后，我就察觉到“那个地方”不太对劲了。看完附加的两个短篇和玛兹露卡的说明后，我才明白这是个刻意的文字游戏。
“出场人物表里，最显眼的无疑是那个名字为三个问号、年龄备注成‘永远17岁’的魔女了。我认为这是玛兹露卡的暗示，提示读者本作的出场人物表中藏着秘密。
“这位神秘魔女是谁，很容易得到答案。小说中提到‘17岁’的位置只有一处，位置是事件篇的‘初遇魔女’这一节。你的老师提到有个‘逆转时间的魔女’的现实原型，她自称17岁，正研究着从异世界召唤灵魂的奇怪法术，等同于直接挑明了她就是本书的作者玛兹露卡，她的确没有在小说中直接出现。”
“字谜玩到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叫推理，而是降维成‘找你妹’小游戏了。”我无奈地耸耸肩，“她用再现魔法观看了事件的全部经过，给案件收了尾，还真可以算是一名主要出场人物。她那‘请您做出推理’的能力表述……也是个很僵硬的双关，既是让读者推理魔女身份的她的名字和能力，同时也是以作者的身份，让读者推理本案的真相。”
“嗯，但这还未触及她言之凿凿的那个矛盾。出场人物表中，真正的矛盾是，多萝西这个名字的位置——她不该出现在‘其余事件相关人员’里头。”
伊芙蕾一本正经地指出这个低级趣味文字游戏的模样，有种莫名其妙的黑色幽默。若我在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也许会很应景，可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对多萝西这个人物，小说里对她身份的叙述，是因魔女协会外勤考察任务来到雾凇馆留宿、穿着魔女协会的制服、专长为植物魔力学的魔女。出场人物表中，对她的描述也是魔学研究所研究员。根据小说最开始的那份演讲稿给出的信息，魔学研究所是魔女协会下属的一个机构——毋庸置疑，她就是魔女协会的成员。玛兹露卡不把多萝西归进‘魔女协会的魔女们’这一类中，而是放在了‘其余事件相关人员’里边，这就是她自称‘能一秒速通案件真相’的矛盾。”
“因为给多萝西的归类与事实不符，说明她个人有问题。有问题的人出现在死了人的侦探小说里，自然就是凶手，‘一秒速通’的噱头就是这个意思吧。”
“简单来说是这样，但更值得深究的是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矛盾。彷徨之魂问我，多萝西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魔女协会的魔女，我说应该是的。魔学研究所确实有一位做植物研究、名字叫多萝西·卡斯特的调查员，她出外勤来雾凇馆住宿也确实是魔女协会的安排。按照入馆的手续，办理住宿前要出示能核验身份的魔女协会成员证件，证件是复制不了的，既然多萝西顺利入住，她的证件也是真的。就算她和凯西暗中联络，同为凶手，她也不该被归类进‘其他事件相关人员’里边。”
“凯西和她是同伙的话，假装身份卡片验证通过不行吗？”
“验证卡片的时候，你不是特意在旁边盯着看么？凯西是用读卡装置扫过的，还发出通过音效了，之后我们提供卡片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流程。”
“呃……行吧。如果玛兹露卡的归类是基于客观事实的论断，最容易想到的解释是，我们看到的这个多萝西是个冒牌货，她冒用身份、偷来证件，冒充自己就是真正的多萝西·卡斯特本人来到了雾凇馆，因此玛兹露卡不承认她归属于魔女协会。”
“这也是彷徨之魂的推断。但你别忘了，你动身前往雾凇馆之前，芙拉姆给你看过一份多萝西的照片，这是官方性质的资料。玛兹露卡甚至还很刻意地在小说中写过好几次，强调我们见到的多萝西和照片里的她是同一个人。倘若我们见到的多萝西是个冒牌货，为什么她的模样和真正的多萝西一模一样？”
“这没得解释了吧，推理到这，算是走进死胡同了。”我举起白旗，“要不你去调查下多萝西有没有双胞胎姐妹？双胞胎诡计，也算是推理小说中不得不品的一环。”
“没有这个必要，这条路走不通，换条路就是了。在主要出场人物里头，还有一处非常不自然的表述，你不可能忽略。”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宣判时刻的到来。说实话，我隐瞒的东西算不上什么惊天秘密，但我始终下不了决心向别人袒露出来。
“古怪的表述，不只出现在多萝西的归属上，同时还出现在对小说主人公洛蕾亚、也就是你的描述中，被描写为‘无效能力’的能力是什么意思？”
“可以把‘无效’当形容词定语来理解，即没有用的能力。”
“那为什么不把‘的’加上？况且，就算改成‘无效的能力’也很奇怪，写成你刚才说的‘没有用的能力’显然会更通顺。不管这个，无论你怎么狡辩，至少都能得出一个否认不了的事实——你有特殊的能力。
“回顾整个小说的事件篇，对于你的特殊魔法能力，你始终含糊其辞，营造出你好像用不了魔法的假象，这是玛兹露卡特意安排的叙述性诡计。
“事实上，整本小说里，没有任何一处叙述正面挑明了‘你不会魔法’的事实。绝大多数时候，你都在强调自己没有魔法感知能力，可是，有涅莉尔的例子在先，我们都知道，感受不到魔力，和用不了魔法，是没有关联的两码事。在事件篇‘初遇魔女’这一节中，小说里的原文表述是‘她成为不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型魔女’，成为心目中的理想型魔女，和成为魔女，也是两码事。你在天台和涅莉尔的对话中，说的是‘不再对魔女身份抱有憧憬’，这也是刻意而为之的误导。
“类似能证明你有特殊能力的细节，小说里有着相当密集的体现。若你真是个没有潜力的普通人，‘炙焰魔女’怎么会如此关心你？在‘魔科学发明名录’中，路痴的魔学研究员留言说，‘寒号鸟’人偶非必要不会给一般魔女配备，只能花天价购买，如此贵重的道具，为什么会交给你？在‘祭典之夜’这一篇中，提到判定女孩是否有当魔女潜力的测试一般需要几个月，而你却在来到首都的两年后，还能光明正大地出入首都的魔女协会总部，来到顶楼和涅莉尔聊天。种种迹象，都反映出，洛蕾亚就是个会用魔法的魔女，出场人物更是给她定了性——洛蕾亚这名角色被归类在‘魔女协会的魔女们’这一类里。”
“我必须声明一下，我绝不认可这是个合格的叙述性诡计。”作为一名推理迷，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低端的把戏，“当涅莉尔在天台上说她是个没有魔法感知能力的魔女时，悬念就不复存在了，我不觉得有读者看到这里，还会天真地认为洛蕾亚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女孩。低劣到连大多数读者都骗不了的叙述性诡计，不合格！”
“你觉得骗不了读者，却试图蒙混过关，把我骗过去？我还真是被看扁了。”伊芙蕾抄起小说轻轻地拍了拍我的额头，也许用蹭了蹭来描述更为贴切，“当时彷徨之魂也感叹说这个叙述性诡计很垃圾，连它这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异世界读者都一眼看出来了。后来它又改口，说读者看不出来也情有可原，这部小说本就无聊得很，不会有读者非常耐心地把每句话读完。它还说它所处的世界流行过什么‘废柴流’作品，让貌似平凡的角色成为虚构作品的主角，方便普通人读者能够快速代入，但大多是挂羊头卖狗肉。”
这位异世界来的客人还真够毒舌的，不知玛兹露卡听到会是什么感想……事已至此，我也无所谓暴露自己的秘密了，我自暴自弃地向伊芙蕾发问：
“那，我的能力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