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认识？！”
梅儿的惊呼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在空旷的教会里激起回响。
她像个发现了秘密通道的孩子，眼睛亮晶晶地在我和三千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写满了发现重大秘密的兴奋。
“当然认识！他是我的哥……”
三千几乎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刹住，
“呃……邻居哥哥！”
“邻居……哥哥？”
梅儿歪着头，血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视线在我和三千之间来回扫射，
“你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邻居吧？修女小姐？”
“这、这个不用你管！”
三千的脸颊微微泛红，语气有些慌乱，但她抱着我的手臂更用力了，
“重点是！梅儿！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身上的气味……”
三千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小心翼翼地查看我肩上那早已愈合、只留下破洞校服和干涸血渍的地方，又看着我隐隐泛着非人光泽的眼睛，湛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心痛、不解和愤怒。
“如你所见啊。”
梅儿摊摊手，一脸“这还不明显吗”的表情，
“把他变成了我的眷属。不然他刚才就死透啦。虽然说起来，差点弄死他的好像是我……嗯，细节不重要！”
“不重要？！这很重要！”
三千气得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可以随便就把一个人类……”
“诶——？可是三千你之前不是说，对于可能暴露秘密又没法灭口的人类，转化为可控的眷属也是‘必要时的处理方案’之一吗？我觉得非常适用当前情况啊！”
梅儿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引用着教会的规定，说得理直气壮。
“那、那指的是极端情况！而且不是说这种‘处理’前要报备吗？！”
三千被噎了一下，试图用规章制度反驳。
“我这不是来报备了嘛！”
梅儿笑嘻嘻地指着被丢到地上的我，
“人证物证俱在哦！”
“这根本是先斩后奏！”
三千简直要抓狂了。
我被三千紧紧抱着，听着她们俩鸡同鸭讲的争吵，脑子依旧一片混乱：
“三千……我……”
听到我的声音，三千立刻低下头，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担忧取代，声音也柔和下来：
“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自责。
“我……还好……”
我勉强回答，身体里涌动的陌生力量感和对某种东西的渴望让我非常不适，
“就是有点……奇怪……”
“奇怪就对了！”
梅儿插嘴道，
“刚转化时都这样，过会儿可能会特别想喝点红色的东西……诶嘿。”
她故意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
三千立刻瞪了梅儿一眼，示意她闭嘴。
她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没事的，哥哥，会没事的……”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满溢出来。
稍微平静下来后，三千深吸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问：
“哥哥，你为什么会那么晚回去？我明明……特意去学校提醒过你两次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这才想起傍晚的遭遇，连忙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放学后，被一个很奇怪的男人缠住了。”
“奇怪的男人？”
三千的眉头立刻蹙起。
“嗯。”
我努力回忆着，
“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问了我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说什么附近有没有奇怪的人或者声音，晚上有没有像野兽的低吼，还有没有看到眼睛发红光的人……还说什么‘古老的契约’、‘暗夜的族群’……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缠了我好久才脱身。”
三千的表情随着我的叙述变得越来越凝重，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她轻轻松开我，把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站起身。
虽然脸上还带着心痛和担忧，但表情已经切换成了严肃的工作状态，只是目光仍不时担忧地瞟向我。
她转向梅儿，语气正式了许多：
“梅儿小姐，今晚的‘狩猎’报告。你追击的目标，解决了吗？”
“哦，那个啊，”
梅儿歪了歪头，
“没有啊。今晚干掉的那个，只是个被吓破了胆、四处乱窜的小喽啰而已。正主狡猾得很，根本没露面。”
我听到这里，下意识插了一句嘴：
“狩猎是指……学校里传的那个……‘现代吸血鬼’吗？”
三千看向我，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是的。”
但立刻，她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我刚才关于那个怪男人的描述，显然引起了她的警觉。
她暂时压下猜测，转向我，语气重新变得温柔：
“哥哥，我们先回家吧。你得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休息……”
她在思考如何解释这一切，如何维持住这来之不易的日常。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梅儿却突然跳了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我身上，笑嘻嘻地对三千宣布：
“等等哦，修女小姐~你现在不能带他走哦！”
“什么？”
三千愣住了。
梅儿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他现在是我的眷属了诶！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新生的宝宝当然要跟在‘父母’身边接受引导和管教才对嘛！所以，他应该跟我回去才对吧？”
“什……？！”
三千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所有的镇定全被这蛮不讲理的要求砸得粉碎。
她呆呆地看着紧紧搂住我的梅儿，又看看一脸茫然无措的我，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
几秒后，三千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和愤怒：
“你……你开什么玩笑？！哥哥他……他怎么能跟你走？！这绝对不行！”
她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想将我夺回。
梅儿灵巧地抱着我的脖子一转，轻松躲开，脸上挂着天真又恶劣的笑容：
“为什么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嘛！修女小姐你不是最讲究这些了吗？还是说……”
她血红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狡黠，
“……修女小姐你，其实特别~特别喜欢这个‘邻居哥哥’，舍不得他跟我走？”
“喜、喜欢？！才不是那种……！”
三千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
“梅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快放开哥哥！”
巨大的羞恼让三千失去了冷静。
她一把抓住梅儿的手腕，用力将她从我身边扯开，然后不由分说地推着她的后背，近乎粗暴地把她往教堂大门外推去。
“出去！你给我出去！今晚的报告我知道了！后续处理我会跟进！你现在立刻！”
三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气急败坏。
“诶诶？等等！三千你好粗暴啊——！”
梅儿一边故作夸张地叫着，一边却没什么实质性的抵抗，半推半就地被推出了教堂大门。
沉重的木门被三千用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梅儿的声音。
教堂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和三千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三千背靠着门板，微微喘着气，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眼神里交织着懊恼、后怕和强烈的占有欲。
她看向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叩、叩、叩。”
轻快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梅儿带着笑意、清晰无比的声音：
“那个~修女小姐？你好像忘了，你的‘哥哥’身上现在流的是谁的血哦？放任一个什么都不懂、可能随时会渴疯的新生儿在外面乱晃，真的~没问题吗？这好像……也不符合教会的‘安全规范’吧？而且，他现在算是我的‘所有物’，我有责任看管他哦？”
*** *** ***
梅儿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三千的冲动，让她彻底冷静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是啊……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如果强行将哥哥留在身边，万一他失控了……
而且，梅儿提到的“规矩”和“责任”确实存在……
*** *** ***
三千咬了咬下唇，脸上闪过挣扎和不甘，但更多的是对我可能遭遇危险的深切担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再次拉开教堂的大门。
门外的梅儿正笑眯眯地准备继续说什么，三千却一言不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重新拽进了教堂。
“哎呀？改变主意了？我就知道三千你最明事理……”
梅儿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三千举起了不知何时又捡回来的那个金属烛台——
当然，并没有真的打人，只是用握柄部分不轻不重地敲了梅儿的肩膀和后背几下，像是在发泄情绪。
“闭嘴！笨蛋梅儿！都怪你！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三千一边“打”，一边小声抱怨着，脸颊依旧红红的。
“哇哦！修女打人啦！救命啊！”
梅儿配合地做出夸张的闪躲动作，脸上却笑得更加开心了。
闹腾了几下之后，三千终于停了下来，将烛台放回原处。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修女服，努力平静下来，看向梅儿的眼神依旧带着强烈的不满。
“……说吧，”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喘息，
“你到底想怎么样？但想让哥哥跟你回去住，这点绝对免谈！”
“嗯哼~”
梅儿揉了揉并不痛的肩膀，血红色的眼珠转了转，
“其实呢，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但是，引导新生儿是必须的，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周围人的安全。”
她凑近三千，语气稍微认真了一点：“你看，他刚转化，对血液的渴望很快就会变得非常强烈。没有正确的引导，万一在学校或者家里失控了……那场面，修女小姐你也不想看到吧？而且，教会难道想看到‘现代吸血鬼’事件还没平息，学校里又出现新的受害者吗？”
三千的脸色白了白，无法反驳。
“……那你说怎么办？”
“简单啊。”
梅儿打了个响指，
“既然你不放心让他跟我回我住的地方，那我可以‘上门服务’嘛！”
“上门服务？”
“对啊！”
梅儿笑得像只计划通的小狐狸，
“你不是教会的执行人吗？把我以‘转学生’的身份安排进你‘哥哥’的学校如何？这样我就能就近引导他，又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总该放心了吧？当然，必要的时候，我可能也需要带他出去进行一些‘实践教学’。”
这个提议让我和三千都愣了一下。
这似乎比直接把我带走要好得多。
但三千立刻警惕起来：
“……只是转学和必要的实践教学？”
“当然啦！”
梅儿挺起胸膛，显得很没说服力。
三千陷入了沉思。
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好吧。”
她最终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但是！所有的‘实践教学’必须提前告诉我时间和内容！而且我必须在场或者知情！绝对不能擅自行动！”
“成交！”
梅儿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她显然没打算完全遵守约定。
只见她突然又蹦到我身边，再次一把搂住我的胳膊，笑嘻嘻地宣布：
“那就这么定啦！至于第一次的‘初步引导’和‘环境适应’，就从现在开始吧！毕竟是紧急情况嘛，得抓紧时间！”
她说着，在我和三千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用力拖拽着我朝教堂门口走去。
“我先带他回我那儿进行‘紧急情况说明’和‘基础认知建立’！明天再去你家进行第一次正式家访！拜拜啦修女小姐！”
“等、等等！梅儿！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吗？！”
三千大惊失色。
“这是必要的‘第一步’嘛！放心啦，明天就还给你！”
梅儿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已经拖着我冲出了教堂大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梅儿！站住！你这个骗子！”
三千又急又气，踩着那双时尚的运动鞋，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修女服的裙摆在她身后扬起。
“哥哥等着我！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坚决，在夜晚的街道上回荡。
她打定主意，今晚绝不让哥哥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我被梅儿几乎是“劫持”着，脑子里依旧一片混乱，只能感受到夜风刮过脸颊，身体深处隐隐升腾的陌生躁动，以及身后三千那充满担忧、并且决不放弃的呼喊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