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数日后的教室，空气里漂浮着粉笔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听说了吗？那个‘现代吸血鬼’昨晚又动手了！”
“真的假的？在哪？”
“就在领町吧？据说死状和之前一样，又是血都被抽干了！太可怕了！”
“不过警察好像已经锁定嫌疑人了？新闻里说很快就能破案！”
“警察说的话真的能信吗？我感觉要抓到还早的很嘞！”
“你在说什么呢！警察的话不能信还有什么可以信的？”
“先不谈这个，你们有没有发现案发现场离我们这里越来越近了？要是——”
“你别说这种吓人的话啊……真的很可怕的…我就住在学校边上！”
课间的议论声嗡嗡地传入耳中，像一群扰人的飞虫。
好消息是，有了“进展”……
坏消息是，在“不远”之前，就在我的身边，又有一个无辜的生命消逝了。
这种建立在悲剧之上才能获得的“进展”…令人悲痛……
*** *** ***
午休的铃声想起，我下意识地看向梅儿——
眼中少了些平日的逃脱，多了些凝重。
“梅儿之前说过她把人类都当做朋友……对她来说，这消息一定很难过吧……”
当我起身时，梅儿同样站了起来，我们默契地走到健吾和志月的座位旁。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我拉开他们前面的椅子坐下。
健吾抬起头，苦着脸：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连数学题都找不到一点思路的……这种事件，问我还不如去问问食堂阿姨……啊不对…要说想法……一定要早点抓住那个所谓的吸血鬼，然后让他血债血偿！嗯，就是这样！”
周围的同学立刻因为健吾的“宣言”看向这里，志月轻轻戳了一下健吾，示意他小点声，随后看向我们，眼里只有纯粹的担忧：
“我只是…很担心……你和梅儿…会遇到危险吧？”
“如果只是我遇上那个吸血鬼……或许的确很危险，但是梅儿的战斗力可比梅儿本人更能让人安心，所以志月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喂，眷属亲你在说些什么啊？！”
*** *** ***
午休，按时到来。
三千提着便当盒，脸上带着她一贯的、元气满满的笑容，出现在教室门口。
然而，细心如志月，还是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三千。
连健吾这个粗神经，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三千，又看了看我，没说话。
这几天，三千和我之间，确实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不再有过于亲昵的肢体接触，对话也维持在寻常的关心范围内。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就是…不一样了。
原因，我们心知肚明——
源于那次关于“过去”的、无果而终的质问。
但此刻，看着三千那双依旧清澈的湛蓝色眼眸，以及她努力维持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我心里那点因被隐瞒而产生的不快，忽然就淡了。
就像吉萝婷说的，守护好眼前拥有的，更重要。
我朝三千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便当盒：
“谢谢，三千。”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三千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悄然松弛了下去。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切而灿烂，仿佛阳光终于穿透了薄云。
“嗯！”
她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稍微正式了一些，
“哥哥，梅儿，跟我来天台一下，有些事情要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又看向健吾和志月，语气带着点歉意：
“那个……抱歉，是'工作'上的事情……”
“诶？我们不能听吗？”
健吾立刻嚷道，一脸“被排除在外”的不满。
志月也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
三千显得有些为难，揉了揉眉心。
我看着他们，对三千说：
“让他们一起来吧，三千。他们也是‘见习修道士’，而且……这件事关系到这城里所有的人，他们也有权知道。”
*** *** ***
天台上，微风拂面。
三千看着我们，神色认真起来：
“吉萝婷前辈已经大致锁定了那个‘现代吸血鬼’的位置。就在这学校附近……”
三千在对吉萝婷的敬语身上…已经不会有尴尬的想法了啊……
“以学校为中心的圆来比喻的话……大概半径是在三公里左右？总之情况很紧急，很有可能会对学校附近的人下手，甚至已经有人被盯上了！”
“既然如此，那就抢在他下手之前解决掉他。”
梅儿眼睛一亮，同时下达了战斗宣言。
“嗯，”
三千点点头，
“目前的想法是，由梅儿你和吉萝婷前辈两个人负责讨伐行动。”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
“那我呢？”
三千看向我，语气带着安抚，却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我的心上：
“哥哥你…现在的实力还不太稳定。那个目标根据吉萝婷前辈的说法，可能很强。你过去的话，梅儿可能会因为要分心保护你而束手束脚……”
她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补充道：
“毕竟，梅儿把你看得很重，她不会想让你涉险的。”
“三……三千亲！你胡说什么呢！谁把他看得很重了啊！”
梅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挥舞着手臂大声反驳，
“也……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只是身为前辈的责任感而已……没有其他心思哦？！”
她的声音在三千带着笑意的目光和健吾“哦~~”的起哄声中越来越小，最后化为羞恼的嘟囔。
*** *** ***
午饭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健吾插科打诨，志月小声吐槽，梅儿还在为刚才的话气鼓鼓的，三千则微笑着看着我们闹。
但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便当的味道上——
为了保护我二束手束脚，那我不就是累赘一样的东西了吗……
我明明才下定决心，想要保护眼前的一切，想要站在所有人身前……
现在却只能像个婴孩一样被护在怀里……
无力…
痛苦……
不甘………
一个念头，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我想要变强…想要像梅儿一样强…需要比任何人都要强……
*** *** ***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我又找了个理由脱身——
“梅儿，我有点事，要去买个东西，你回去先和三千说一下，我晚一些回去。”
梅儿随即抬起头，再次以打量的眼光看着我：
“这个理由不是用过了吗？再用就没意思了～”
“咳…咳咳……难道上次……”
“当然啦，眷属亲身上怎么会有买东西的钱，钱不是都在我身上吗？下次不要再用买东西当理由了～”
完全…无法反驳……
“总之，我晚些回去！帮我在三千那边编一个正常的理由啊——”
*** *** ***
转身向梅儿道别后，径直朝着那家家庭餐厅走去。
晚餐时分的餐厅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
而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餐桌间穿梭的忙碌身影——
弗尼斯……
他依旧穿着侍者的制服，脸上挂着标准的、略带疲惫却无比和善的职业笑容，动作流畅地为客人点单、上菜。
他甚至能和几位熟客自然地开几句玩笑，完全融入了这人间烟火气中。
想到昨天他讲述的千年挑战与被绝对力量支配的绝望，再看着眼前这个为“生计”奔波的“服务员”，一种荒谬的喜感让我下意识地弯起了嘴角。
弗尼斯显然也看到了我。
他的眼神扫过我，带着询问，但手上的工作没停。
他立刻判断出我不是来吃饭的，于是，我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波动。
下一刻，餐厅里喧嚣的声音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
我又一次被他随手丢进了那个独立的结界空间里，像个被暂时寄存的包裹。
“我连离开这结界的办法都没有……”
“如果是梅儿的话……”
“我一定要……”
诸如此类的话在脑海中回响了约莫一小时，回过神来时又是在那个公园。
弗尼斯也在我面前，不过已经脱下了围裙，换上了便装。
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直接开口，声音平淡：
“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变强。”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
“没有力量，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想保护的东西都可能因为成为累赘而失去。”
弗尼斯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自嘲的笑容。
“想变强……吗。”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很久以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什么。
最终，那冰蓝色的瞳孔重新聚焦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了兴趣、或许还有一丝千年积怨的目光。
“好吧。”
他说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应承的分量，
“你只能以一个'新生儿'的身份，接受我的教导……”
“若你还对'罗夏'有任何想法，我也不能教你任何事了。”
他转身走向夜色。
看着他那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自语，随风飘入我的耳中：
“执着于守护的固执……”
“你一点都没变……”
“你果然就是罗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