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离开吉萝婷的房间,天空已不是纯粹的黑,身体因疲惫而沉重……
还是去,睡个觉吧……
路过吉萝婷的房间时,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放得更轻,门扉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依旧在独自消化那翻天覆地的变化。
等我换好干净衣物,拖着依旧有些虚浮的脚步回到前厅时,恰好看到梅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精神抖擞地……
往门口走?
“眷属亲?结束了吗?”
她看到我,随意地挥了挥手,血红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一点睡意,但整体状态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跳脱,
“我去上学咯!”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挂钟。没错,这个时间点,确实是平常我们该出门上学的时候。
“你……你去上学?现在?”
我有些难以置信。经历了昨晚那样的大战,她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惦记着去学校?
“当然啦!”
梅儿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虽然那里并没有什么弧度,
“我可是遵守校规的好学生!而且学校多有意思,比待在教会看你苦着一张脸好玩多了!”
她说着,还对我做了个鬼脸,然后不等我反驳,就像一阵金色的旋风般冲出了教会大门,消失在晨光里。
我站在原地,心情复杂。
该说她神经大条,还是该佩服她这种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迅速找到乐子的生存哲学?
或许,这就是属于梅儿独特的、让沉重日常得以延续的方式吧。
多亏了尼谢以教师身份为我们提供的“便利”,我获得了难得的自由旷课特权。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我几乎是被这疲惫拖着,回到了临时休息的床铺上,意识很快就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 *** ***
这觉睡得并不安稳,混沌的梦境里交织着爆炸的火光、吉萝婷带泪的脸庞和弗尼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摇晃和呼唤惊醒的。
“哥哥!哥哥!快点起床!!快点快点!!”
睁开眼,是三千放大的、写满了急切与某种……
难以形容的惊讶的脸庞。
她那头漂亮的头发似乎都有些微微凌乱,眼睛……
像是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
“怎么了,三千?”
我撑起还有些发软的身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发生什么事了?”
“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你快跟我来!”
三千的语气几乎是语无伦次,她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往外拉。
我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只能胡乱套上放在床边的外套,跟着她一路小跑。
她的目标是——
教会的储藏室。
储藏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隐约的光芒透出。
三千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大脑瞬间宕机。
储藏室中央,吉萝婷娇小的身影站在那里。而她身前,那具巨大无比的暗银色十字架——Guillotine——正完全处于“展开”状态!
两侧的翼状结构优雅地滑开,内部复杂精密的构架清晰可见,正流淌着柔和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白色光辉。
这光芒将吉萝婷的脸庞映照得有些朦胧,却清晰地映出了她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
混合了难以置信、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如同发现了宝藏般的、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喜悦。
嘴角微微上扬,翠绿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里面闪烁着孩童般雀跃的光彩。
可爱得让人心头发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直到三千用力用手肘戳了一下我的侧腰,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在我耳边提醒:
“笨蛋哥哥!昨天干了什么今天就忘记了吗?!”
啊!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我猛地清醒过来!
对啊!
吉萝婷现在已经是吸血种了!
按照常理,她应该像梅儿一样,无法触碰、更无法驱动教会专门对付异端的圣器才对!
为什么……
为什么十字架会对她产生反应?
为什么她看起来丝毫没有不适?
就在这时,吉萝婷似乎完成了某种调试,她伸出手,轻轻按在十字架的核心区域。
下一刻,一柄由纯粹光芒构成、造型简洁优美的短剑,如同被无形的工匠瞬间锻造完成,悬浮在工坊之中。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剑柄。
没有预想中的刺痛、灼烧或者排斥。
那柄光剑在她手中温顺地散发着辉光,仿佛它本就是为她而生。
吉萝婷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甚至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轻轻挥舞了两下,感受着剑身划破空气的流畅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道。
三千立刻切换成了“分析模式”,她单手托着下巴,微微蹙着眉,脸上带着困惑与严肃的表情。当然
“唔……难道是……”
她拉长了语调,目光在我和吉萝婷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因为哥哥你的体质比较特殊……所以,通过你的血液转化的吉萝婷前辈,也变成了……嗯……比较特殊的那一类吸血种?”
她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被混乱和愧疚堵塞的角落。
我猛地看向吉萝婷,一个大胆的、带着一丝侥幸的猜想浮上心头。
“吉萝婷,”
我试探着开口,声音还有些不稳,
“你……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对血液……有渴望?”
吉萝婷闻言,握着光剑的手顿了顿。
她抬起头,看向我,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认知。
她没有任何犹豫,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
她轻声应道,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至此,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和吉萝婷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了然。
不是因为三千那故作姿态的分析,而是基于我们自身最直接的感受。
吉萝婷,因为是通过我这个“异常”的、不受圣物影响的吸血种的血液转化的,所以她同样继承这份特殊性。
她成为了一个能够无视圣物排斥、气息近乎完全隐匿的、前所未有的“特殊吸血种”。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强光,骤然刺穿了笼罩在吉萝婷未来之上的厚重阴云。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一个最现实、最棘手的问题——
如何在她身为吸血种的情况下,继续使用她赖以生存的武器、隐藏身份——
似乎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
吉萝婷脸上那混合着惊喜与安心的表情,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这个发现对她的意义。
*** *** ***
下午,放学铃声响起后不久,教会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梅儿第一个冲进来,嘴里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直奔放零食的柜子。
紧随其后的是尼谢,他脱下略显严肃的外套,换上了一身居家的舒适衣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接着,健吾和志月也到了。
作为教会的“见习修道士”和我们的朋友,他们有权利,我们也认为有必要,让他们知晓昨夜发生的、关乎我们所有人安危的重大事件。
尼谢和梅儿担当了主要的叙述者。
他们用尽量平静、客观的语气,描述了那个“现代吸血鬼”的疯狂与强大,结界内的绝望,以及最后那险些将一切化为乌有的恐怖爆炸。
当听到吉萝婷内脏尽碎、濒临死亡时,健吾倒吸了一口冷气,志月则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担忧。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在角落、安静听着这一切的吉萝婷。
然后,话题不可避免地来到了最沉重的部分——
吉萝婷的转化。
“……所以,为了保住吉萝婷前辈的性命,”
尼谢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扫过健吾和志月,
“小哥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把姐姐转化为吸血种。”
话音落下,前厅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健吾和志月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复杂,他们看向吉萝婷的眼神里,充满了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局促。
“吉萝婷姐姐……”
志月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柔。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吉萝婷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并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沮丧、绝望或者痛苦。
虽然依旧能看出一丝疲惫,但整体神态是平静的,甚至……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淡然。
“我没事。”
她轻声说,打断了志月可能说出的安慰话语,
“不用担心我。”
她的反应让健吾和志月有些错愕。
这时,三千适时地接过了话头,脸上带着一种“柳暗花明”的振奋。
“其实,我们发现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她开始解释吉萝婷能够继续驱动十字架的现象,并重申了那个“因为哥哥特殊,所以吉萝婷前辈也变特殊了”的推论。
“……最重要的是,”
三千强调道,
“吉萝婷前辈转化后,身上的吸血种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和哥哥的情况非常相似。这意味着,只要我们不主动上报,教会本部那边,大概率是无法察觉的。”
一个大胆的、带有几分侥幸色彩的计划,在这个偏远的支部里,被正式提了出来——
隐瞒吉萝婷转化的真相。
当三千将这个打算私下告知尼谢时,这位新任的看门神父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当然!完全没问题!只要能保住姐姐,瞒着本部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他那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至于梅儿,她倒是很想插话参与讨论,但自然是被无情拒绝。
梅儿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抱起一包薯片缩到懒人沙发上,用“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表达抗议。
健吾和志月作为见习修道士,只有知情权而没有投票权,他们对此并不介意。
志月甚至小声对健吾说:
“这样……就好。吉萝婷前辈能留下来,真是太好了。”
健吾也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憨直而真诚的笑容。
一时间,教会前厅里弥漫着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昨夜的生死危机似乎终于过去,一个看似可行的解决方案被找到,笼罩在吉萝婷未来的阴霾被驱散了大半。
笑声和交谈声再次响起,仿佛一切都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这气氛逐渐升温的时刻——
“滴——滴滴——”
那台老式传真机,再次发出了短促而清晰的、仿佛带着某种不祥预感的鸣响。
所有的交谈和笑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三千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她站起身,走到传真机前,撕下了那张刚刚吐出的、还带着微热和墨粉气息的纸张。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
下一秒,我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那刚刚浮现的轻松神色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凝重与“终于来了”的复杂表情。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声音清晰地打破了前厅的寂静,每个字都像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希恩斯已到,无需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