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盖过明澈天空的最后一角,为遥远的天穹拉上了晦暗的黑幕。
寒雾弥漫,如潮水般漫过荒芜而寂凉的大地,为万物笼罩上一层模糊的银灰;冷风卷着斜雨,宛若天使哭泣众生而落的眼泪,无声地浸润这满目疮痍的人间。
远观地平线的尽头,滚滚黑烟仍在不断窜升,直攀天际;灼热的赤焰在废墟间明灭起伏,像大地未冷的余烬。
雨声淅沥,滴答砸落,融进泥泞的土地里,坠入积水的洼坑中,漾起一圈圈涟漪。
在这细雨朦胧的阴天,贝希莉斯身披一件由细雨织成的蓑衣,乘着一匹壮实勇敢的骏马,正踏过阵阵清冷的水花,朝黑德迈尔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她遇见了无数逃难的散兵游勇,皆是公爵麾下的士兵。
很明显,他们在推进过程中遭遇了顽强的抵抗,甚至被逼到了溃退的绝境。
众所周知,贝希莉斯是位心地善良、洁白无暇的少女。
于是,在策马经过那些狼狈的身影时,她迎着天光,手起刀落,直接送这些入侵者们去了应有的归宿。
她继续向前方疾驰,眼前的雨雾向两侧不断退散,溃逃的敌兵也愈发密集,纷纷朝她身后涌去,脸上挂着难以驱散的惊恐,如同见了不可名状的可怖之物一般。
贝希莉斯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单枪匹马直闯入密集的敌群,犹如灵巧的猫儿扑入惊慌的鱼群,霎时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映着寒光的锐利锋刃掠过敌群,热血凌空飞溅,连带着十几颗头颅依次抛向高空,重重摔落在地。而失去指挥中枢的身躯,顿时如同被镰刀横扫而过的麦浪,成片地倾倒而下,转眼便堆积成山。
然而,就在贝希莉斯的全身心沉浸在这久违的杀戮快感中时,心底那道蛊惑的声音竟又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彷佛存心要搅乱她的心神一般:
“哎呀,看来,我的妹妹很享受这种滋味嘛~”
熟悉的语调再次萦绕心头,令贝希莉斯平稳的呼吸骤然有些紊乱。
“奥莉薇娅?!”
她万万没想到,原本只在意识深处出现的声音,竟会穿透现实的屏障,偏偏在她与敌军奋力搏杀之际响起。
“呣呼~别这么激动嘛。我在你的身体里,可不止一两天了呢!”
奥莉薇娅的语气轻佻得令人发指,彷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的一字一句中,无不透露着轻松与惬意,就像是陈述着再微小不过的日常。
可正是这份事不关己的傲慢,对她人的苦痛漠不关心的态度,让贝希莉斯更为恼火。
“果然……!之前的那些诱惑我的低语……也是你故意干的好事吧!”
尽管只是回荡在内心的低语,但贝希莉斯却彷佛仍能看见奥莉薇娅那副娇柔作态,似笑非笑的虚伪神情。
“嗯嗯,的确是呢~不过,妹妹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这大大方方的承认,反倒彻底令贝希莉斯陷入了愤怒之中。
她原以为那些呓语只是因内心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便始终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当知道这一切都是奥莉薇娅在背后故意捣鬼、暗中作祟后,无名怒火顿时从心底窜起,恨不得将这可恶的家伙烧个一干二净,让她永远闭嘴。
贝希莉斯紧抿轻唇,朝敌军的纵深加速奔袭,手中血刃的攻势也随之愈发凌厉,继续无情斩杀着经过的敌人。
既然无法直接向奥莉薇娅宣泄复仇的怒火,那就尽数倾泻在这些不知死活的入侵者身上!
“唉,这些死去的家伙真可怜啊~不过,能有幸成为我妹妹发泄怒火的容器,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眼见贝希莉斯不再愿意搭理自己,奥莉薇娅便话锋一转,轻佻地批判起这些死有余辜的敌人。
“闭嘴,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贝希莉斯在心底狠狠地斥责奥莉薇娅那虚伪的双标。
毕竟,奥莉薇娅在肆意侵入她的内心,窥探她意识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在侵犯她的边界,践踏她的尊严?
奥莉薇娅的所作所为,与那些入侵者并无任何区别。
“哎呀呀,可别把我和这些杂碎相提并论哦~”
奥莉薇娅轻声否定了贝希莉斯,声音中裹着一层冰冷的优雅。
她十分轻蔑和鄙夷这些肮脏的外来入侵者,甚至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在她看来,贝希莉斯将她与这些家伙混为一谈,简直就是在玷污她的高贵本质。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呢。”
这句话虽然冰冷刺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尽管残酷无情,但却陈述了无可辩驳的事实。
奥莉薇娅这份轻飘飘的回应,如同一根泛着冷光的寒刺,深深地扎进了贝希莉斯最不愿面对的回忆之中。
她的喉间一紧,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
于是,她只能艰难地咽下徘徊在嘴边的想法,将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地压回心底。
“当然啦,不用谢我哦!要不是妹妹你当初愿意接纳我,我恐怕也早就神形俱灭了吧~”
奥莉薇娅的声音倏然间变得轻快,活泼的语调中蕴藏着一丝俏皮,却又不失对妹妹的真挚谢意。
“接纳你?我可没……”
贝希莉斯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她的内心立刻想要下意识地反驳,可却被奥莉薇娅蓦然打断,不留一丝余地:
“嘘…——妹妹的这份秘密只属于我,可不许你问出口哦~”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贝希莉斯心底咕哝着,心底的愤愤不平早已被好奇的求知欲所取代。
奥莉薇娅的身上,一定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贝希莉斯在心底默问的同时,手中由鲜血凝成的长枪已凌厉刺出,精准地贯穿了一名敌人的胸膛,那具身躯直接被枪身顺势挑起,随着战马的冲锋而摇晃。
她驾驭着战马,继续向前冲锋,在身畔掀起一道血色疾风。
而枪尖上被串起的不幸者也随之增加,整整齐齐,依次排列,如同被死亡串在一起的糖葫芦,在风中摇曳着生命的终曲。
“呐,妹妹也有主动找我的时候嘛?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回答你吧~”
那些被串起的家伙们发出不绝于耳的凄厉哀嚎,奥莉薇娅却完全置若罔闻,漠不关心,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柔声补充道:
“不过,前提是我知道的哦~”
贝希莉斯轻轻努了努嘴,虽然不情愿接受“妹妹”的称呼,她却终究没有反驳。
毕竟,对于想要了解真相的她来说,小小的退让算不上什么。
“那时候,我的心脏应该被完全刺穿了。可是你……究竟是怎么救回我的?”
短暂沉默了片刻后,贝希莉斯才抛出了那个她最关切、最放心不下的问题:
“还有……这样活下来的我,会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