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后,奥莉薇娅便陷入了良久的沉寂中。
一时间,贝希莉斯甚至不确定她是否从自己的心底彻底消失了。
于是,在沉默半晌后,她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冷得让人发怵与不安的宁静:
“虽然我对德古拉的心脏几乎一无所知……但至少,你该告诉我如何才能获取它。”
贝希莉斯在心底默念这句话,代表她主动作出了妥协和退让。
毕竟,谁不想看看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可能性呢?
片刻后,奥莉薇娅略带慵懒的声线才悠悠响起:
“唔……很可惜,这个我可不能说哦~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你这算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面对奥莉薇娅这消极的态度,贝希莉斯顿时有些无语。
忙,是要她帮的,活,是要她干的,方法,是要她自己找的。
苦和累自己全部包了,艰辛全由自己承担,可功劳却全被独揽在这家伙的头上。
简直无法容忍!
“我从来没有求过妹妹哦,是妹妹自己提出要帮我的呢~”
“你……!”
贝希莉斯差点气得晕过去。
她哪里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
“亲爱的妹妹,你知道蝴蝶效应吧?”
奥莉薇娅突然话锋一转,陡然令贝希莉斯提起了注意力。
“任何一个细微的改变,有可能引发未来的连锁反应哦~”
“在我所知的未来中,你最终凭借自己的能力,克服了路途上的一切困难。”
“可是现在,你难道要为了贪图一时的捷径,而不顾颠覆既定未来的风险吗?”
“我……”
贝希莉斯忽然意识到,奥莉薇娅所言的确在理。
如果她的命运早已注定,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克服未来的重重难关……
那又何必冒着破坏未来的风险,试图获取自己本不该知晓的信息?
万事万物,早在冥冥之中标好了价码。
即便今日不付出,来日也终将偿还。
贝希莉斯非常清楚,好高骛远并不是自己一贯的作风。
脚踏实地虽要历经千难万险,但攀上顶峰之后,就能一睹最美的日出。
“我明白你的顾虑了。所以,我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达成我们的约定。”
“呣呼,我的妹妹,果然很听劝呢~”
奥莉薇娅又拖起了她那矫揉造作的腔调,瞬间让贝希莉斯眉羽紧蹙,心底再次产生了些许烦躁和不耐。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说起来,每次自己吃瘪,她都要在一旁落井下石,好好嘲讽一番。
简直……就和小孩子一样睚眦必报。
真不知道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个姐姐的。
“唉,好吧,如你所愿,那我就……闭上嘴咯?”
说罢,奥莉薇娅的声音再也消失不见,她的存在就像是被倏忽抹去了一般。
一瞬间,贝希莉斯的心里竟然清净了许多。
“奥莉薇娅?”
贝希莉斯尝试着呼唤,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家伙……平时总是那么烦人,现在倒是一下子就安分了……”
想不出所以然来,贝希莉斯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着自己未尽的行程。
“……说起来,好像我已经到了?”
与心底的那道声音纠缠了许久,贝希莉斯全然未觉自己早已抵近城门之下。
自己走神自然是难辞其咎,但大概率,还有浓雾作祟的原因吧?
她抬头望去,原本雄伟坚实的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窟窿如溃烂的伤痕般,遍布在这条匍匐黑龙的周身。
城墙前的旷野上,尸骸堆积如山,断肢残躯散落四处,早已分不清是哪方阵营的。来自不同躯体的血水混杂着雨水,在泥土的沟壑间缓缓流淌,与黏腻的泥浆融汇成一片暗红的沼泽,汩汩渗入大地。
而在更靠近远处的一侧,残破的旌旗早已不复荣光,歪歪扭扭地斜插入了污浊的泥泞之中。上面烫金的徽记与鲜血、泥污混杂在一起,早已模糊了原来的形状,
除此之外,废土中仍有尚存余温的余烬,不时炸出点点噼啪的火星,迅速消散于清冷的雾气中。零散破碎的攻城器械残骸、泛着凌冽寒光的各类兵刃随意散落,无声诉说着方才一战的激烈惨况。
贝希莉斯驭马踏过浑浊泥泞的污水,迈过几具残肢断臂的尸骸,缓慢向城墙靠近,同时提防着任何尚未死透的敌人,以及……可能将她误认为敌人的盟友。
所幸,假想中最坏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城墙的几名士兵率先发现了墙下那道渺小的身影。
接着,其中一人迅速赶向城楼赶去。在那上面,伫立着另一名军官模样的身影。
两人简短交流了几句,像是在汇报贝希莉斯的到来。
那军官听后,随即来到墙边,双手撑住墙头,俯身向下凝视,刚好与贝希莉斯的视线对上,确认了下属的所言非虚。
接着,他转身到内侧,朝下方打出手势,下达了明确无误的命令。
随即,厚重的城门便缓缓开启,只为独自迎接贝希莉斯一人的到来。
贝希莉斯没有犹豫,当即策马长驱直入。
入城后,她环视四周,很快就明白了这场防御战的激烈程度。
墙边、物资堆旁倚满了重伤呻吟的士兵,在一地散乱的兵器和盔甲间,还夹杂着几具侥幸冲入防线的魔物尸体,显然还没来得及清理。
这样看来,有少量城内的魔物曾经突破了设置在外围的防线,却被这些士兵们以鲜血和性命为代价,硬生生地阻拦了回去。
就在她驻足观望之时,那名军官模样的家伙也快步登下楼梯。靴跟与石阶急促碰撞,产生阵阵有力的铿锵声,引得贝希莉斯顿时回头,将注意力放向来人。
她认得这张布满沧桑和硝烟痕迹的面孔,既是刚才的军官,也是雷蒙德的副官。
“状况可真够惨烈,你们一定没少吃苦。”
贝希莉斯目光扫过周围的仍在勉力支撑的士兵,随意地寒暄了两句,算是对这些奋勇作战的士兵表达了由衷的敬佩。
“我们生在黑德迈尔,死也要死在黑德迈尔。”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抬起那双沾满污渍的白色手套,试图抹去脸上的烟灰。
在这位美丽优雅的小姐面前,自己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实在有些粗俗不堪。于她而言,未免太过失礼了。
不过,贝希莉斯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她那身洁白的连衣裙上早已被撕裂得残破不堪,露出了布料下隐约可见的白嫩肌肤。裙摆上尽是斑驳的暗红血污,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属于近卫,哪些又来自逃兵的了。
副官抬起手,利落地调整了下帽檐的角度,沉声却又有力地继续说道:
“请不必担心我们,牺牲是在所难免的,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中带着奕奕神采,在这昏暗的战场上显得如此耀眼。
“况且,雷蒙德长官早已严令我们死守这里,务必要坚持到您回来才行。”
贝希莉斯轻轻一松缰绳,俯身向前,温柔地拍了拍马儿的脸颊,像是在慰劳它这一路以来的辛劳。随后,她又直起身来,侧身转向副官,提 出了自己的疑问:
“所以,雷蒙德和安朵丝在哪里?”
“这正是我要向您报告的事……”
副官的喉头有些耸动,似乎有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
但他还是缓了缓神,清了清嗓子,随后故意压低声音,做好了回应对方责问的准备:
“您离开不久后,雷蒙德长官就再次带人深入城区了。”
“他说,必须趁现在尽可能地清剿城中肆虐的魔物,同时营救被困的平民,聚拢失散的士兵,以便集结足够的有生力量,进一步充实和巩固我们的防线。”
听到副官的汇报,贝希莉斯凝神屏息,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的心真大。
大敌当前,兵临城下,身为守军的主心骨,竟然还有闲心擅自离岗。
要是这里失守了,这家伙绝对会被第一个押上帝国的审判庭,稳坐被告席的头号交椅。
但话说回来,尽管这些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恐惧,但仍然愿意坚守雷蒙德下达的命令,可见他们的忠诚毋庸置疑。
既然他的士兵们没有什么怨言,而自己又是一个外人,自然也没有插话的必要。
所以,她压下了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把想要斥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而且,安朵丝小姐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提到安朵丝,贝希莉斯瞬间就不淡定了。趁副官支吾的间隙,她立刻厉声问道:
“等一下,她不应该留在这里协助你们防守吗?”
“是的,雷蒙德长官也是这样要求的。他认为安朵丝小姐留在这里会更加安全,也能更好地发挥身为魔法使的优势。”
众所周知,魔法使最缺乏的正是自保能力。
而在这坚固的城墙之上,安朵丝无疑最能发挥她的优势。
对于魔法使而言,这简直就是如同基础一般的常识,她还不至于掂不清。
然而,副官像是早已料到了贝希莉斯会问什么一样。
他接下来从容不迫的解释,彻底堵住了贝希莉斯喉间想要脱口而出的问话:
“可是,安朵丝小姐说‘不能放任可以拯救的生命在眼前白白逝去’之类的,一定要……”
贝希莉斯的一只掌心捂住了温热的额头,顿时只感觉一阵头疼与无奈。
“安朵丝这家伙……怎么偏偏这时候圣母心发作了……”
要是城门被攻破的话,牺牲者就绝不止城内那些人了啊?
总之,不管安朵丝是怎么想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她问个清楚。
带着斩钉截铁般的决断,贝希莉斯发出了坚定的询问:
“赶紧告诉我,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