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洛伊丝带着满身伤痕消失在雨夜中,那句“你的琴声……很好听……”却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在伊薇的心底。随之而来的不是暖意,而是翻江倒海的酸楚和一种尖锐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无力感。
好听?在那样的地狱景象面前,她那点笨拙的、不成调的琴声,算得了什么?埃洛伊丝在流血,在抗争,在泥泞中艰难前行,而她呢?她只能躲在相对安全的角落里,弹着无用的琴,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威胁,甚至一次次因为自己的冲动和脆弱而差点毁掉一切。
塞拉菲娜夫人的问题如同警钟,在她脑中反复回荡:“是做老鼠,还是发微光?”
她想要发光吗?她当然想!她想像埃洛伊丝那样,拥有灼热的力量去照亮黑暗,去改变那些令人绝望的不公。但她不是埃洛伊丝。她没有显赫的出身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护身符”,没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更没有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永不枯竭的信念和激情。
她只有自己。一个来自底层、一无所有、连自身能力都无法控制的、卑微的孤儿。
还有自己那带来无尽麻烦的能力。
几天过去了,伊薇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再试图弹奏那把曼陀林,只是更拼命地工作,像是要用体力上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的风暴。她反复思考着塞拉菲娜夫人的问题,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一个念头开始在她心中扎根,并且越来越清晰——她无法成为埃洛伊丝。她们的道路从根源上就是不同的。
埃洛伊丝相信理念,相信唤醒大众,相信一种或许光明正大但却缓慢、充满阻力且代价惨重的方式。
而她,伊薇,她只相信最直白、最冰冷的结果。她亲眼看到了“唤醒”和“抗争”带来的血腥后果——少年的焦尸、埃洛伊丝的断臂、当众的羞辱。如果“正确”的道路如此艰难,如此容易牺牲,那它真的是唯一的路吗?
如果……存在一种更高效、更直接、更不择手段的方式呢?一种能真正“保护”想保护的人、“消除”威胁的方式?哪怕这种方式,是埃洛伊丝绝不会认同的,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是……危险的?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恐惧,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它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她绝望而肥沃的心田里悄然发芽。
她开始更加隐秘地、带着一种全新的目的性去翻阅那本《基础魔法感应理论》,不再仅仅寻找关于“黄金时间”,也就是自己能力的解释,而是搜寻任何可能涉及“影响”、“干预”、“强制”甚至“破坏”的模糊章节和古老传说。
她开始留意塞拉菲娜夫人地窖里那些不仅仅是草药的东西——一些标注着危险符号的矿物粉末、某些具有特定精神影响的稀有草药提取液、甚至是一些关于简易陷阱和机关制作的泛黄图纸。
她的学习不再是为了理解,而是为了应用。为了获得力量,一种能由她自己掌控的、能切实改变现状的力量。一种……或许能让她不再如此无力,能让她“高效”地解决问题的力量。
塞拉菲娜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伊薇的变化。她看到伊薇眼中逐渐褪去惊恐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她看到伊薇不再漫无目的地整理,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分类那些带有危险性质的物品,并试图理解其用途。老夫人沉默地看着,清澈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忧虑,但她依旧没有阻止,只是偶尔会看似随意地提醒某样东西的极端危险性。
一天,伊薇在清理一个从收废品那里来的、沾满油污的工具箱时,在夹层里发现了一本薄薄的、没有书名的手抄小册子。
纸张粗糙,字迹潦草,像是某个工程师或机械师的笔记。但里面记载的并非普通的机械原理,而是一些极其简陋却恶毒非常的。
这些东西粗陋、不稳定且极度危险,完全不符合正统魔法或工程学,更像是在资源极度匮乏下诞生的、追求极致破坏效能的绝望产物。
伊薇的心跳加速了。她像是发现了宝藏的窃贼,迅速而隐蔽地将小册子藏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才是她需要的!不是那些空泛的理论,而是这种直接、高效、能在阴影中使用的!
当晚,在阁楼的油灯下,她如饥似渴地研读着那本危险的小册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勾勒着那些简陋却致命的装置结构图。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闪烁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光芒。
歧路微光,已然亮起。它不够璀璨,却足够锐利;它并不温暖,却似乎能更快地劈开荆棘。
伊薇在绝望和无力感的驱使下,正一步步踏上一条与埃洛伊丝信念背道而驰的道路。她开始相信,或许只有拥抱阴影,掌控更直接、更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并不知道,这条看似能更快到达目的地的捷径,最终将通往怎样的深渊。命运的刀锋,已然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她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