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洛伊丝流亡后的日子,旧书店像一座被抽空了灵魂的坟墓。伊薇不再流泪,某种比悲伤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在她体内凝结。议会广场的枪声、染血的白花、埃洛伊丝最后空洞的眼神,如同熔炉,将她过去的怯懦、犹豫和天真彻底焚毁,留下的是一块亟待淬火的顽铁。
她不再需要那本粗糙危险的小册子。那些简陋的装置在真正的暴力机器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她将其付之一炬,看着火焰吞噬那些歪斜的图纸,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她需要的,是更直接的力量。
“夫人,”一天清晨,伊薇找到塞拉菲娜夫人,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想学习。不是理论,是如何……使用它。”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意指那不受控制的能力。
塞拉菲娜夫人深邃的目光看了她良久,缓缓点头:“可以。但记住,孩子,力量选择道路,道路也塑造力量。你确定要走这条吗?”
“他们没给我们选择。”伊薇的回答简短而冰冷。
训练是艰苦乃至残酷的。塞拉菲娜夫人并非战斗大师,但她对能量流动、人体弱点、以及各种草药矿物的特性有着惊人的理解。她教导伊薇如何在那稍纵即逝的“黄金时间”内,不是被动感知,而是主动将精神力高度压缩、聚焦,如同给子弹上膛,然后瞬间“击发”——不是推开书本,而是将那股冲击力精准地打入一小块悬挂的皮革或木桩的特定点位上。
起初,她只能激起一点微尘。精神力消耗巨大,每次练习后都头痛欲裂。但她咬着牙,一次次练习,将痛苦和失败转化为更深的执念。渐渐地,皮革上出现了凹痕,木桩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她的“瞬间魔法攻击”从概念变成了具有微弱杀伤力的现实。
同时,她开始接触另一种力量——热武器。通过塞拉菲娜夫人某些隐秘的渠道,一把老旧但保养良好的左轮手枪和少量子弹出现在了地窖里。枪很沉,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但她学得很快。如何装弹,如何瞄准,如何控制呼吸扣动扳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一种能将命运稍稍握在自己手中的实在感。她将魔法训练的精准要求同样用于练习射击,追求在“黄金时间”内完成拔枪、瞄准、击发的动作。
她不再只是伊薇,那个酒吧侍女、书店助手。她正在将自己锻造成一件武器。
她的行动也开始改变。她利用外出采购或处理废品的机会,主动而谨慎地收集信息。警察的巡逻规律,工厂主们的作息,哪些酒吧是告密者聚集之地,哪些小巷是安全的通道。她不再害怕那些阴影,反而开始学习利用阴影。
第一次行动,目标很小。一个 known to be particularly brutal(众所周知尤其 Brutal)的莫里森工厂工头,经常克扣工人本就微薄的薪水,并威胁受伤的工人。伊薇没有选择正面冲突。在一个雨夜,她利用“黄金时间”提供的瞬间速度和精准,在他回家的僻静巷子里,用包裹着厚布的枪柄狠狠击打在他的后颈,同时将一封装有他贪污证据和警告信的匿名信塞进他的口袋。干净利落,没有致命,但足以让他胆战心惊,安分一段时间。
行动结束后,她回到书店,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掌控局面的兴奋感。这种方式,肮脏,直接,但“有效”。
偶尔,会有经过加密的、辗转多次的信件从南方或其他地方传来,署名只有一个“E”。信中埃洛伊丝诉说着流亡的见闻,对新环境的思考,依旧坚持着她的非暴力理念,坚信教育、宣传和长期的组织才是根本。她关切地询问伊薇和塞拉菲娜夫人的安危,字里行间透着深深的忧虑。
伊薇会反复阅读这些信,那是她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度来源。但她回信时(通过极其复杂的渠道),却无法认同埃洛伊丝的观点。
“他们听不懂道理,E,”她在信中写道,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他们只认得力量和恐惧。保护火种,有时需要用黑暗的方法。等待黎明到来之前,得先确保自己不被冻死。”
理念的分歧,通过书信无声地交锋。牵挂依旧,但道路已然不同。这是糖,也是刀,切割着彼此的心。
而另一把更锋利的刀,也正在逼近。
冬妮娅·伊万诺娃没有停止。埃洛伊丝的流亡和“背叛”似乎彻底冰封了她的心。她利用家族的影响力,正式加入了内务部某个负责“监控国内不稳定因素”的部门。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发脾气的大小姐,而是变得冷峻、高效。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埃洛伊丝过去的网络和同情者。
一张针对“残余叛乱分子”的网,正由她亲手编织,悄然撒向雾都的阴影世界。而她第一个嗅到的异常,正是那家总是过于平静的、收留了那个可疑酒吧侍女的旧书店。
伊薇能感觉到那张网的收紧。她的“黄金时间”感知到更多针对书店的、训练有素的窥探。她知道,平静的日子不多了。
她擦试着那把左轮手枪,检查着子弹。眼神沉静,再无慌乱。
淬火已成,刃将出鞘。下一次的碰撞,将不再是街头混乱的遭遇,而是黑暗中的猎手与猎手之间的较量。革命的路径已然分岔,而伊薇,选择了那条更狭窄、更危险、也更直接的道路,背负着爱与理念的沉重分歧,毅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