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

作者:VV占领世界 更新时间:2025/9/27 22:25:28 字数:2629

风铃草庄园的金色夏日,并未能永远持续。如同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它渐渐被来自外部世界的、越来越难以忽视的阴影所侵蚀。

埃洛伊丝·冯·哈登堡的少女时代,正是在维斯塔利亚王国所谓“镀金时代”的巅峰与裂缝中度过,她的世界观也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缓慢而深刻的剥落与重塑。

转折的征兆,最初是以一种看似荣耀的方式降临的。埃洛伊丝十四岁那年,她的父亲,一位通常表情严肃、专注于家族事务和议会政治的伯爵,难得地带着兴奋宣布,哈登堡家族投资的一家大型造船厂,成功为王国海军建造了一艘新型铁甲舰——“雷霆号”。

国王陛下将亲自主持下水仪式,而哈登堡家族作为主要功臣,受邀观礼。

那是埃洛伊丝第一次真正踏入雾都的核心政治圈层。仪式在巨大的船坞举行,人声鼎沸,旌旗招展。“雷霆号”庞大的黑色舰体如同钢铁巨兽,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泽。

国王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赞扬工业进步与王国海军的威武,她的父亲与其他贵族、工厂主们站在显要位置,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满足的笑容。

埃洛伊丝起初也被这宏大的场面所震撼。但当她目光掠过那些衣着光鲜的权贵,看向远处围观的人群时,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那些建造了这艘钢铁巨舰的工人们,穿着沾满油污的破烂工装,面容憔悴,挤在隔离线外,眼神麻木地看着这场与他们似乎无关的庆典。他们与眼前的光鲜亮丽,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仪式结束后,盛大的庆祝舞会在雾都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埃洛伊丝穿着精致的礼服,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

她听到身旁的贵妇们谈论着最新的巴黎时装和珠宝,听到工厂主们高声议论着如何进一步压低成本、提高利润,听到军官们醉醺醺地吹嘘着帝国在殖民地的“丰功伟绩”。

“那些土著野蛮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文明,就需要我们用鞭子和枪炮来教教他们!”一个满脸红光的将军哈哈大笑着说。

埃洛伊丝想起了安娜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关于“沉默而坚韧的美”。在这里,她只看到了喧嚣的虚荣和冷酷的傲慢。

她借口透气,溜到了阳台。晚风吹散了舞厅里的香粉和酒气,却带来了远处工业区隐约的轰鸣和一股熟悉的、令人不适的煤烟味。

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有意识地阅读那些曾被祖父收藏、却被视为“不合时宜”的书籍——早期空想社会主义者的著作,对工业化进行批判的哲学随笔,甚至是一些偷偷流传的、报道工人悲惨生活状况的地下小册子。

书中的文字,与她亲眼所见的雾都贫民窟、与庆典上工人们麻木的眼神、与舞会里听到的冷酷言论,逐渐重叠起来。

另一件对她影响深远的事情,发生在她十六岁生日后不久。哈登堡家族的一处位于北方的矿场发生了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死伤惨重。

消息传来,她的父亲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矿工的死活,而是事故对家族股价和矿产产量的影响,以及如何尽快平息舆论、避免王室问责。

埃洛伊丝鼓起勇气,向父亲提出想去矿区看看,至少代表家族表达一些慰问。父亲严厉地拒绝了她:“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埃洛伊丝。

那里又脏又乱,而且现在情绪不稳定。家族的法律顾问和经理人会处理好一切。”

但埃洛伊丝偷偷去了。她瞒着家人,只带了一名信任的老女仆,乘坐火车来到了那个被黑色煤尘笼罩的矿区小镇。

眼前的景象让她终身难忘:残破的房屋,空气中弥漫着煤灰和悲伤的气息,随处可见戴着黑纱的妇女和眼神空洞的孩子。

幸存下来的矿工们沉默地聚集在一起,脸上满是愤怒和绝望。她试图与一些人交谈,但他们警惕地看着她华丽的马车和衣着,沉默地走开了。

当地一位同情工人的老医生告诉她,事故原因是矿主为了追求利润,无视安全规程,矿下通风设备年久失修。死难者家属得到的抚恤金微薄得可怜,根本无法维持生计。

“小姐,您是个好心人,”老医生叹息道,“但您改变不了什么。这里的法律,是为矿主们服务的。”

那次秘密的北方之行,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她。她意识到,哈登堡家族的财富和地位,她所享受的优渥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对无数像矿区工人这样的底层民众的剥削和牺牲之上的。

所谓的“镀金时代”,其光鲜的表面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苦难。

她与冬妮娅的友谊,也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当埃洛伊丝试图与她分享自己的见闻和思考时,冬妮娅起初是困惑,继而变得不耐烦。

“埃洛伊丝,你想得太多了!”冬妮娅皱着漂亮的眉头,“那些事情自然有该管的人去管。

我们生来就不是为了操心这些的。想想下周的舞会该穿什么裙子不是更好吗?”

她们依然会在一起,但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冬妮娅越来越沉浸在贵族社交圈的光鲜和精致里,而埃洛伊丝的目光,却越来越多地投向了舞厅窗外那个真实而痛苦的世界。

转折的高潮,发生在她作为少数女性之一进入王都大学之后。在那里,她接触到了更多激进的思想家和高年级学生,他们秘密组织读书会,讨论时政,抨击时弊。

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系统性地接触了关于魔法天赋与社会公平的论述,开始思考自己与生俱来的魔法感应能力,除了作为一种个人修养或贵族点缀外,是否还能有更重要的意义。

大学期间,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利用自己的魔法感知能力,帮助警方破获了一起针对平民区的连环盗窃案。

警方给予了她褒奖,但报纸在报道时,却重点渲染了她“哈登堡伯爵千金”的身份和“乐于助人”的贵族美德,对她的魔法能力则轻描淡写,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辅助。

这件事让她深刻体会到,在这个社会里,即使是能力,也被打上了阶级的烙印。她的成功被归因于她的出身,而非她自身的努力或能力本身。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叛逆。

最终,在她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一次在雾都东区的秘密社会调查中,她亲眼目睹了警察如何粗暴地驱散一场要求提高工资的和平罢工,目睹了棍棒如何落在手无寸铁的工人身上。

那一刻,所有的书本知识、所有的见闻思考,都化作了胸腔里一股灼热的、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决心。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是“看见”和“思考”。她意识到,这个系统性的不公,无法通过个别的慈善或内部的改良来根除。必须有人站出来,发出不同的声音,必须要有行动。

她毅然撕掉了家族为她安排的、进入上流社交圈或担任某个清闲文职的规划书。

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傍晚,她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留下了一封给家人的信,没有返回风铃草庄园,而是踏入了雾都东区那弥漫着煤烟和苦难的街巷,开始了她作为一名演说家、组织者,最终成为革命者的危险旅程。

那个曾经在金色阳光下奔跑的女孩,终于亲手打碎了镀金的外壳,选择直面其下冰冷坚硬的现实。情感的急转直下,并非源于一时的冲动,而是无数个夏日积累的见闻、思考与良知碰撞后,必然的崩塌与重建。过去的快乐,成了记忆中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而前路的荆棘与沉重,则成了她必须背负的十字架。

她坚信,她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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