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作者:VV占领世界 更新时间:2025/9/27 22:25:29 字数:2322

记忆中的夏天,总是从哈登堡家族位于乡间领地的“风铃草庄园”开始。

那里的阳光不像雾都那样被煤烟过滤得灰蒙蒙的,而是金子般灿烂,透过繁茂的七叶树叶片,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新刈青草、玫瑰丛和远处烤炉里面包的混合香气,而不是城市里永恒的硫磺和潮湿石头的气味。

八岁的埃洛伊丝·冯·哈登堡,是这片夏日王国里最不安分的“小公主”。她讨厌束胸,讨厌繁复的蕾丝裙撑,更讨厌每天下午必须在阴凉的客厅里,跟着从王都请来的、表情严肃的女教师练习钢琴和法语对话。每当教师因疲惫而打盹,或是在她故意弹错几个音符后无奈叹息时,她便像一只挣脱笼子的小猎犬,飞快地溜出客厅。

她的目的地通常是庄园那间巨大的、充斥着皮革和旧纸张味道的图书馆。那里是她的秘密基地。高高的书架直抵天花板的彩绘玻璃窗,阳光透过玻璃,将色彩斑斓的光影投射在积满灰尘的书脊上。

她会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红木地板上,沿着移动梯子爬上爬下,搜寻着任何看起来有趣的书,不是那些教导淑女礼仪的烫金小册子,而是关于远方大陆的探险记、描绘奇怪生物的自然图鉴,甚至是某些被祖父偷偷收藏的、封面没有标题的哲学小册子。

“埃洛伊丝小姐!您的礼仪课!”女仆焦急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

埃洛伊丝会立刻把自己塞进某个高大的扶手椅后面,或是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把自己裹起来,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才偷偷探出头,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灿烂笑容,继续啃读着关于热带雨林或古代城邦兴衰的故事。那些书页里的世界,远比刺绣和茶会广阔得多。

她最忠实的“共犯”是比她大两岁的冬妮娅·伊万诺娃。伊万诺夫家族的夏季别墅离风铃草庄园不远,两个小女孩的友谊在无数个共享的夏日里生根发芽。

冬妮娅更像传统意义上的贵族小姐,金发碧眼,像精致的瓷娃娃,但她内心藏着不为人知的叛逆火花,而这火花总被埃洛伊丝轻易点燃。

她们会一起策划“探险”。目标可能是庄园边缘那片据说有精灵出没的“闹鬼”小树林,或是厨房后面那个总藏着新鲜草莓酱和甜饼干的储藏室,成功得手后躲在干草堆里分享战利品,笑得像两只偷腥的小猫。

冬妮娅往往负责望风和提供“技术支援”——比如用她精巧的小发卡撬开储藏室那不算牢固的锁。

“埃洛伊丝,要是被抓住,我妈妈会禁足我一整个月的!”冬妮娅虽然抱怨,但蓝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就别被抓住!”埃洛伊丝咧嘴一笑,露出掉了一颗门牙的豁口,拉着她的手在迷宫般的庄园走廊里奔跑,裙摆飞扬,笑声像银铃般洒落一路。

有一次,她们偶然发现了庄园阁楼里一个堆满旧物的箱子。里面有几件曾祖父时代的老式军装,布料依旧硬挺,铜扣闪着幽光。

埃洛伊丝兴奋地穿上一件过大的外套,拖到脚踝,戴上插着羽毛的三角帽,挥舞着一把没有开刃的礼仪短剑,宣布自己是“探索新世界的女船长”。

冬妮娅则找到了一条褪色的丝绸长裙和一把破旧的羽毛折扇,扮演被“女船长”从海盗手中拯救出来的“落难公主”。

两个女孩在布满灰尘的阁楼里自编自演了一下午的冒险故事,直到被灰尘呛得连连咳嗽,才被闻讯而来的女仆长“逮捕归案”。

惩罚是抄写十页冗长的家规,但两人挤在书房的大书桌下,一边抄写,一边还在偷偷交换着关于“下一次航行”的计划眼神。

十二岁那年,埃洛伊丝遇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她的绘画教师,一位名叫安娜的女画家。安娜不像其他教师那样古板,她允许埃洛伊丝在画素描时不用正襟危坐,甚至会带她去庄园外的田野和溪边写生。

安娜教会她的不只是如何调配颜色、捕捉光影,更是如何“看见”——看见老马夫脸上被岁月刻下的皱纹里的故事,看见田野里弯腰劳作的农妇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上承载的生活重量。

“看,埃洛伊丝,”安娜指着远处在夕阳下收工的农人,“他们的身影和这片土地一样,有一种沉默而坚韧的美。这种美,是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永远无法比拟的。”

埃洛伊丝似懂非懂,但那些画面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开始注意到庄园里那些沉默的仆役、田地里那些辛勤的佃农,他们与她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又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

她尝试着用画笔描绘他们,虽然笔法稚嫩,但安娜却鼓励她:“记住你看到的感觉,埃洛伊丝,这比画得像更重要。”

也是在那年夏天,发生了一件让她印象深刻的“小事”。她最心爱的小猫“雪球”爬上了庄园里最高的一棵橡树,不敢下来。仆人们架起梯子,但雪球受惊,越爬越高。埃洛伊丝急得直哭。

这时,一个在庄园里做零活的、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像只灵活的松鼠般,徒手敏捷地爬上了粗壮的树干,不顾树皮刮破了他的旧裤子和手掌,最终成功抱下了瑟瑟发抖的雪球。

埃洛伊丝破涕为笑,想给他一枚银币作为感谢。男孩却摇了摇头,黝黑的脸上有些腼腆,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埃洛伊丝立刻跑回厨房,偷偷拿来了整整一篮子的面包、奶酪和苹果。男孩接过篮子,眼睛亮了起来,向她笨拙地鞠了一躬,飞快地跑掉了。

那天晚上,埃洛伊丝第一次对餐桌上父亲关于“下层人缺乏教养和感恩之心”的言论产生了疑问。那个男孩的眼神,清澈而真诚,和冬妮娅看她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看似琐碎的夏日片段,图书馆的自由、与冬妮娅的冒险、安娜老师的启发、与陌生男孩的短暂交集,就像像一颗颗种子,悄悄埋在了埃洛伊丝的心田。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些种子未来会如何在她心中生长,最终冲破温室的玻璃顶棚,指向一条与她出身阶层截然相反的道路。

那时的快乐简单而纯粹,仿佛金色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泡,美丽而易碎。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明天的礼仪课和完不成的钢琴练习。

她还不知道雾都的阴霾,不知道议会广场的枪声,也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离别、背叛和理想的重压,在等待着那个光着脚在图书馆地板上奔跑、梦想着成为女船长的女孩。

那个夏天,肖像画布上的她,笑容明媚,眼神清澈,对未来一无所知,也……充满了一切可能。那幅未完成的肖像,永远定格在了风铃草庄园的金色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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