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雪又开始下了,街东街西的积雪一样厚,却掩盖不住两个女孩心中的火焰。楚桉在月光下挥剑,剑尖挑起的雪花在风中化作水雾,像极了北境战场上的狼烟;沈知槐在油灯下书写,笔尖流淌的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极了朝堂上未干的血迹。她们都不知道,命运的丝线早已在暗中交织,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她们的人生紧紧连在一起。
楚桉的及笄礼越来越近,母亲已经开始准备嫁妆,那些绫罗绸缎堆在房间里,像一座华丽的囚笼。可楚桉的枕下,始终放着姑母的匕首,鞘身的寒意提醒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开始偷偷联络那些曾跟随姑母征战的老兵,收集赵弥通敌的证据,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要为姑母讨回公道。
沈知槐的及笄礼也不远了,父亲已经开始为她物色婆家,那些布庄掌柜、粮行老板的名字,像一颗颗石子投进她平静的心湖。可她的书案上,依然堆满了写满策论的废纸,每一张都凝聚着她对天下苍生的牵挂。她知道父亲的苦心,却无法放弃自己的理想,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月光默默许愿,希望有一天,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为这个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长安城的钟声敲响,回荡在街东街西的雪地里。楚桉收起长剑,剑穗上的红缨在风中飘动;沈知槐放下狼毫,指尖的墨迹还未干透。她们都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世俗的期许,一边是心中的理想,而命运的齿轮,已经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转动。
楚桉的及笄礼越来越近,侯府的朱漆大门上开始挂起红灯笼,绸缎庄送来的云锦堆在库房里,像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母亲每日都来催促她试穿新做的礼服,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衣摆上展开羽翼,却让楚桉想起姑母那件染血的战袍。
“这料子是江南织造特意进贡的,” 母亲抚摸着光滑的锦缎,语气里满是满意,“穿上它去参加赏花宴,保管能压过所有世家贵女。”
楚桉只是淡淡点头,指尖划过冰凉的金线,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溜出府去。她联络的老兵传来消息,赵弥最近频繁出入平康坊的醉仙楼,似乎在与什么人密会。
深夜的演武场,月光比往常更冷。楚桉将收集到的证据塞进贴身的香囊,那里面有赵弥与匈奴往来的密信残片,还有几个老兵的证词。她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被夜色吞没。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踏入长安城的烟花之地,醉仙楼的红灯笼在巷口摇曳,照得地上的积水泛着诡异的红光。
她刚要翻身下马,就听到二楼传来争执声。“赵副将好大的威风,”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克扣军饷还不够,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敢贪墨?” 楚桉的脚步顿住了,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你一个小女子懂什么,” 赵弥的声音带着酒气,“那些死鬼的家眷,给点银子打发了就是,难不成还敢告到御前?” 楚桉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正准备冲进去,却见一个穿粗布裙的女子从二楼窗口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巷子里的垃圾堆上。
那女子转身时,月光照亮了她的脸。眉眼清秀,下颌线却带着几分倔强,正是沈知槐。她显然也认出了楚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镇北侯府的小姐?” 楚桉没时间细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压低声音说:“快跟我走,赵弥的人要追出来了。”
两人刚跑出巷口,就见几个家丁举着火把追了出来。楚桉拉着沈知槐拐进一条窄巷,脚下的石子硌得脚掌生疼。“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桉一边跑一边问,沈知槐的呼吸有些急促:“我父亲收到举报,说赵弥贪墨军饷,我想帮忙搜集证据。”
她们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沈知槐对这里的地形显然很熟悉,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逃生的出口。最后,两人躲进一间废弃的柴房,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才敢大口喘气。柴房里弥漫着霉味,月光从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父亲是?” 楚桉看着沈知槐沾满灰尘的裙摆,突然想起街西的沈知府。沈知槐点点头:“家父沈明。赵弥贪墨的军饷里,有一部分本该用于救济西北灾民。”
楚桉这才明白,原来她们追查的是同一件事,只是立场不同。
柴房的角落里堆着些旧书,沈知槐拿起一本翻了翻,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说:“你看,这里记载着匈奴的习俗,他们与汉人结盟时,会交换一种刻着狼纹的玉佩。”
楚桉凑过去看,发现书中的插图与她香囊里的密信残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说明赵弥不仅通敌,还收受了匈奴的贿赂,” 沈知槐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只要能找到那枚玉佩,就能定他的罪。”
楚桉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白天在宴席上,那些只会谈论胭脂水粉的世家贵女。这个街西的女子,明明身处清贫,却有着不输男子的见识与勇气。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屏住呼吸,只见赵弥带着家丁走了进来,手里举着火把:“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丫头找出来!” 火光中,赵弥脸上的刀疤扭曲着,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楚桉悄悄拔出匕首,沈知槐却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柴房顶上的破洞。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楚桉用匕首撬开一块松动的木板,沈知槐先爬了上去,然后伸手将楚桉拉了上来。屋顶的瓦片很滑,两人只能匍匐前进,听着脚下传来的搜查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她们终于从另一间屋子的屋顶跳下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长安城的晨雾开始散去,街东的侯府与街西的沈府遥遥相对,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多谢楚小姐相救,” 沈知槐整理着凌乱的衣襟,“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楚桉摇摇头:“不必了,我们的目标一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她看着沈知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转身走向侯府时,她摸了摸贴身的香囊,里面的证据似乎又重了几分。
回到府中,母亲正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你昨晚去哪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要是被你父亲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楚桉低头看着沾满泥污的裙摆,第一次没有顺从地道歉:“母亲,有些事比及笄礼更重要。”
与此同时,沈知槐也回到了家中。父亲沈明正坐在堂屋里,手里捏着一封奏折,眉头紧锁。“你去哪了?” 父亲的声音很疲惫,看到她裙摆上的破洞,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沈知槐将找到的证据放在桌上:“父亲,赵弥贪墨军饷的证据找到了。”
沈明看着那些账本残页,突然叹了口气:“知槐,你不该卷进这些事里。” 沈知槐却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父亲,您总说民为邦本,可如果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被贪墨,百姓又怎么会相信朝廷?” 父亲看着女儿倔强的脸庞,突然沉默了。
几日后的赏花宴上,楚桉再次见到了沈知槐。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蓝布裙,站在角落里,与周围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楚桉端着茶盏走过去,轻声说:“赵弥的事,有进展吗?” 沈知槐摇摇头:“他把账本藏得很隐蔽,我们还需要更多证据。”
两人正低声交谈,突然听到一阵喧哗。赵弥带着几个家丁走了进来,目光在楚桉和沈知槐身上扫过,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两位小姐好雅兴,不知可否赏脸喝杯酒?” 楚桉刚要拒绝,沈知槐却抢先开口:“赵副将的酒,我们可不敢喝,万一里面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赵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碍于在场的宾客,不好发作。楚桉看着沈知槐从容不迫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街西的女子,比她认识的所有世家贵女都要勇敢。宴会结束后,两人在花园的假山后约定,要联手将赵弥的罪行公之于众。
长安城的风越来越暖,街东的桃花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侯府的青石板上;街西的老槐树也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楚桉和沈知槐开始频繁地秘密会面,有时在城郊的破庙里,有时在僻静的茶馆里。她们一个提供侯府的人脉,一个拿出知府的文书,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楚桉第一次走进街西的沈府时,被院子里的简陋惊呆了。书房的书架是用旧木板钉的,桌椅的漆皮已经剥落,可墙上却挂满了沈知槐写的策论。“这些都是你写的?” 楚桉拿起一张关于水利的图纸,上面的线条流畅而精准。沈知槐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让楚小姐见笑了。”
沈知槐第一次踏入镇北侯府时,却被那金碧辉煌的景象刺痛了眼睛。花园里的喷泉喷出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堆得像小山,可楚桉房间里的那柄桃木小剑,却比所有的珍宝都要耀眼。“这是姑母留给我的,” 楚桉抚摸着剑鞘上的云纹,“她说楚家的女儿,不该只困在深宅大院里。”
随着调查的深入,她们发现赵弥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那些贪墨的军饷,有一部分流入了丞相的腰包。“丞相是主和派的领袖,” 沈知槐看着手中的证据,脸色凝重,“如果扳倒赵弥,很可能会惊动他。” 楚桉握紧了桃木小剑:“就算惊动又如何?我们不能让姑母白白牺牲。”
长安城的夜色越来越深,街东街西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楚桉和沈知槐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皇宫,那里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沈知槐的声音有些颤抖,楚桉却看着北境的方向,眼神异常坚定:“只要我们联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躲在垛口后,看到一队禁军疾驰而过,手里举着的火把照亮了 “捉拿叛逆” 的令牌。楚桉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她们的行动已经被发现了。沈知槐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寒冷:
“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城墙下的长安城,在夜色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楚桉和沈知槐相视一笑,眼中都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她们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荆棘,却明白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她们的命运就已经紧紧连在了一起。街东的侯府与街西的沈府,虽然隔着繁华与清贫,却因为两个女子的勇气,开始有了交集。
禁军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城墙上的风却越发凛冽。楚桉望着沈知槐被火把映红的侧脸,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从姑母遗物里找到的,背面刻着狼纹,正面却是丞相府的徽记。” 沈知槐接过玉佩,指尖抚过冰凉的纹路,喉间发紧:“难怪丞相一直力保赵弥,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两人顺着城墙内侧的石阶往下走,靴底踩过青苔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现在怎么办?” 沈知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楚桉却突然停下脚步,月光在她眼底淬出锋芒:“他们越想让我们死,我们就越要活着把真相揭开。” 回到侯府时,楚桉发现父亲正坐在书房等她。镇北侯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发,案上的军报摊开着,墨迹被指尖洇出淡淡的水痕。“你姑母的事,我查到些眉目。” 他抬头看向女儿,目光复杂,“赵弥当年能进禁军,是丞相举荐的。” 楚桉将玉佩放在案上,父女俩的沉默在烛火中蔓延,直到远处更夫敲过三更,镇北侯才缓缓开口:“明日起,你随我去军营历练。”
楚桉愣住了,母亲常说女子进军营是惊世骇俗,可父亲眼中的决绝让她明白,这是他们唯一能接近兵权的机会。次日天未亮,她便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跟着父亲走进了长安城外的军营。甲胄的重量压在肩头,耳边是士兵操练的呐喊,恍惚间竟与姑母描述的北境战场重叠。
与此同时,沈知槐正在整理父亲书房里的旧档。沈明被丞相以 “查案不力” 为由停职,整日对着卷宗唉声叹气,唯有看到女儿在废纸上演算赈灾方案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光亮。“这里有份十年前的漕运记录,” 沈知槐突然指着泛黄的账册,“上面记载的粮草数量,与入库记录差了三千石,签收人是当时的户部主事 —— 现在的丞相府管家。”
她将账册藏进竹筒,趁着暮色溜出家门。约定的茶馆里,楚桉正对着沙盘推演战术,男装束起的长发沾着沙尘,倒有几分少年将军的英气。“丞相不仅贪墨军饷,十年前就开始中饱私囊。” 沈知槐将竹筒放在桌上,楚桉却突然按住她的手:“昨晚禁军搜城时,我看到丞相府的马车往城东粮仓去了。”
两人连夜潜至粮仓外,沈知槐凭借曾帮父亲巡查库房的经验,撬开了侧门的铜锁。粮仓深处堆满了贴着 “军粮” 封条的麻袋,楚桉用匕首划开一个小口,流出的竟是上等白米 —— 北境将士此刻吃的,却是掺着沙石的糙米。更令人心惊的是,墙角的木箱里堆满了匈奴的弯刀,刀柄上的狼纹与那枚玉佩如出一辙。 “他们不仅贪墨,还在囤积兵器。” 沈知槐的声音发颤,楚桉却迅速镇定下来,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我们得把证据送出去。” 就在这时,粮仓外传来脚步声,赵弥的声音带着狞笑响起:“两个小丫头片子,倒是会找地方藏。”
楚桉将账册塞进沈知槐怀里,推她往天窗方向走:“你去镇北侯府报信,我拖住他们。” 沈知槐望着她紧握匕首的背影,眼眶一热,转身爬上木梯。楚桉刚要拔剑,就被赵弥的家丁按在地上,粗糙的麻绳勒得手腕生疼。“丞相说了,留着你还有用。”
赵弥蹲下身,刀尖划过她的脸颊,“镇北侯要是敢反,你就是第一个祭品。” 沈知槐拼尽全力跑到侯府,守门的卫兵却拦着不让进。情急之下,她掏出那枚狼纹玉佩,大喊着 “关乎北境安危”,才被带到镇北侯面前。当楚峰带着亲兵赶到粮仓时,只看到满地狼藉,楚桉的匕首落在血泊里,赵弥早已不见踪影。 “他们往城南去了。” 沈知槐指着地上的车辙印,镇北侯的脸色铁青如铁。亲兵在破庙的地窖里找到楚桉时,她的额角淌着血,却仍紧紧攥着半块染血的账册。
“他们要把粮草运去匈奴。” 她虚弱地抓住父亲的衣袖,“今晚子时,西城门。”
镇北侯立刻调动兵马封锁城门,沈知槐则带着账册直奔皇宫。宫门侍卫拦住她,她便跪在金水桥前,任凭冰冷的石板浸透裙裾。“民女沈知槐,有通敌叛国之证要呈给陛下!”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终于惊动了值守的太监。 养心殿内,皇帝正对着楚裳的旧物出神。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箭囊,上面绣着小小的楚字,是当年她初入军营时亲手缝制的。当沈知槐将账册和玉佩呈上时,他的手指在狼纹上停留了许久,突然起身打翻了案上的茶盏:“传朕旨意,即刻查封丞相府!”
子时的西城门,赵弥指挥着家丁搬运粮草,匈奴的使者正在暗处验货。楚桉带着伤混在搬运工里,趁其不备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油。火光冲天而起时,镇北侯的兵马恰好赶到,箭矢如雨点般落下。赵弥想策马逃跑,却被楚桉掷出的匕首刺穿了马腹,重重摔在地上。
“姑母就是这样被你害死的!” 楚桉踩着他的胸口,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赵弥咳出一口血,狞笑道:“她就是个祸水,死了才干净 ——” 话音未落,就被镇北侯一剑穿心。
丞相府被查抄时,老狐狸正对着密信冷笑。那是匈奴可汗发来的承诺,只要助他攻破雁门关,便封他为中原王。禁军破门而入时,他将密信塞进嘴里,却被沈知槐一把夺下。“这些年你贪墨的赈灾款,够让多少百姓活下来?” 她将账册摔在他脸上,丞相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三日后的金銮殿上,镇北侯呈上所有证据。当楚裳的战功被一一宣读,当赵弥与丞相的罪行公之于众,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皇帝望着殿外的青天,突然下令:
“追封楚裳为镇国女将军,厚葬于皇陵。”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沈知槐站在阶下,看着楚桉扶着姑母的牌位,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
长安城的桃花落尽时,楚桉在演武场教女兵们射箭。沈知槐提着食盒走来,里面是刚做好的桃花糕。
“陛下准了你的奏请。” 沈知槐递过一块糕点,“女子也能参加武举了。”
楚桉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远处的城墙上,新刻的 “镇国女将军” 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极了姑母从未熄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