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的温热沉入胃里，驱散了晨起的最后一丝虚冷。阳光铺满病房，将夜晚残留的思绪晒得淡薄。周晴进来时，目光掠过林汐眼下淡淡的青影，语气如常地明朗：“没睡好？活动开了就好了。”
训练依旧，但节奏有了微妙的变化。周晴减少了在平行杠上的重复练习，更多地扶着她，让她尝试依靠病床的支撑，独自完成站起的动作。
这过程缓慢而吃力。失去金属杠的确切依托，必须调动全身散碎的力量去对抗身体的沉重。林汐的手扣紧床沿，指节微微泛白，每一次发力起身，都能感受到肌肉深处生涩的牵拉和细微的颤抖。周晴并不急于搀扶，只在她身形晃动时才稳稳托住肘部，声音平静：“找找重心，感觉腿在用力。”
几次尝试后，她终于能不完全依赖外力地站起。虽然仅能维持片刻，双腿战栗不已，但脚下地板的实感，以及重量完全落于自身的认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
“很好，”周晴的语气里带着肯定，“你的身体在找回自己。再试一次，试着站稳些。”
整个上午，都在这样基础而枯燥的起身、站立、坐下中重复。汗水浸湿了鬓角，疲惫深重，但林汐的注意力却前所未有地集中在身体内部那些微弱的变化上，感受着力量极其缓慢的凝聚。
午后，她没有去花园。一种安静的倦怠让她想独自待着。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她没有点开浏览器，指尖在几个应用图标上徘徊，最终落向与苏明月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信息还是那个动漫链接。
她迟疑片刻，手指缓慢地敲字。
林汐：【动画，看了一点。】
消息刚发出，对话框顶端几乎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明月：【！感觉怎么样？开头节奏是慢点，后面会很有趣的！】后面跟了一个眨眼的笑脸。
林汐看着那个表情，嘴角的线条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林汐：【还行。】
明月：【你喜欢就好！今天训练是不是很累？】
林汐沉默了一下。累是当然的，但似乎又不止是累。
林汐：【嗯。试着不用扶东西站了。】
明月：【哇！太好了！这太棒了！】后面跟了一个鼓掌的小动画。
那透过屏幕传来的、简单而直接的喜悦，像一滴温水落入静水，漾开极微弱的涟漪。林汐看着那行字和跳动的小图，指尖在屏幕边缘无意识地停留了一会儿。
她没有再回复，只是静静看着。
待到夕阳西斜，护士送来晚餐。她慢慢吃完，依着周晴的话，又扶着床沿尝试站了两次。每一次依旧艰难，双腿颤抖，但独自支撑的感觉，一次比一次更具体。
夜色沉淀下来。
她躺在床上，睡意未至。手机放在枕边，屏幕暗着。
她抬起手，在昏暗里看了看。这双手，今天支撑过身体的重量，也曾剥开过橙子，接过奶茶，回复过信息。
它们依旧不属于记忆中的自己。
但也不再是完全的陌生。
康复的过程日复一日，但每一步进展所牵动的细微感知和与外界的丝缕连接，却悄然发生着变化。
她合上眼，感受着肌理深处残留的酸胀。
那扇门，似乎又挪开了一点。
缝隙里漏进的光，安静地拓延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