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的对话

作者:学PR 更新时间:2025/9/3 18:50:49 字数:1672

清晨的光线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林汐便醒了。并非被闹钟或护士吵醒,而是一种源于身体内部的、细微的生物钟般的苏醒。肩上的坎肩依旧披着,经过一夜,似乎将她的体温也编织了进去,变得愈发贴合柔软。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窗外早起的鸟儿零星清脆的鸣叫,以及医院走廊逐渐苏醒的、压低的声响。一种平静的、近乎麻木的清醒笼罩着她。昨日的疲惫尚未完全消散,肌肉深处还残留着酸胀的余韵,但一种极其微弱的、对新一天的…默认,正在缓慢取代往日醒来时那份沉重的抗拒。

周晴准时出现,带来一如既往的蓬勃朝气。今天的训练依旧围绕着重心的转移和短距离的独立移动,但强度似乎被有意放缓了些。“肌肉需要时间恢复和记忆,”周晴解释道,手下调整辅助力道的动作却依旧精准有力,“巩固比冒进更重要。”

训练结束时,林汐的呼吸只是略微急促,汗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浸透衣衫。进步是微小而持续的,像溪水漫过卵石,无声却坚定。

母亲李秀芳在她休息片刻后来了。草编袋里装着那件织了一半的深蓝色毛衣,针脚比之前更密实均匀。她没有多问训练的事,只是像往常一样坐下,拿出针线,很快,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咔哒”声便轻柔地敲打在病房的空气中。

林汐靠在床头,目光落在母亲专注的侧脸和飞舞的指尖上。她没有像最初那样刻意避开或感到不适,也没有试图寻找话题。这种沉默的共处,本身已成为一种新的、奇异的日常。

午后的阳光将房间晒得暖融融的。李秀芳织完一个线团,正准备换新的,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林汐低声道:“是你爸。我出去接一下。”

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病房,门在她身后虚掩着。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阳光移动的轨迹和远处模糊的声响。林汐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母亲刚才坐过的椅子上,那团深蓝色的毛线还放在草编袋口,闪着柔和的光泽。

走廊外,父亲林建国的声音隐约传来,似乎比平时要高一些,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来:“……那边又催了……手续……总不能一直……”

母亲的声音则更低,更急,带着劝慰:“……你小声点……她现在刚……总要时间……”

“……什么时间!家里……你知道现在……”

声音忽高忽低,听不真切,但那焦灼的、沉重的氛围,却像无形的烟雾,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瞬间冲散了病房里方才那片刻编织出来的宁静。

林汐原本略微松弛的身体缓缓绷紧了。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收拢,指尖掐进掌心。

那些破碎的词语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积聚起的那一点点脆弱的平静。她猛地意识到,在她这座被疾病和变故隔离出来的孤岛上,外面的世界从未停止运转。压力、焦虑、现实的琐碎与艰难……它们一直存在,只是被爱她的人小心翼翼地挡在了门外。

父亲的声音里透出的,是那种典型的、属于林建国的,面对家庭重大变故和外部压力时的沉闷焦虑和无力感。而母亲,则一如既往地试图缓冲,试图遮挡。

他们也在挣扎。为了她,也为了这个被迫重塑的家庭。

门外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争执暂歇。过了一会儿,李秀芳推门进来。她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角眉梢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疲惫和忧虑。她看到林汐正望着她,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没事……你爸就是问问晚上想吃什么。”

一个显而易见的、拙劣的谎言。

林汐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那层强装的镇定,看到她背后所承载的重压。

李秀芳似乎被这平静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她避开视线,快步走回椅子旁,拿起毛线和针,重新开始编织。但这一次,那“咔哒”声失去了之前的流畅韵律,变得有些急促,甚至漏了几针,她又沉默地拆掉重来。

房间里的气氛悄然改变了。那份通过毛线和沉默编织出的宁静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悬浮的紧张。

林汐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

她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康复,并不仅仅是学会走路、适应这具身体。

它更意味着,她必须迟早要转过身,去面对那扇一直被家人努力挡在她病床前的、通往现实世界的门。而那门外,并非只有阳光和花香。

母亲手中的毛线针依旧在动着,但先前的专注与安宁已荡然无存。

一段未竟的对话,像一道看不见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也横亘在这间试图维持平静的病房里。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却仿佛失去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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