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这一觉睡得沉而安稳,直至傍晚时分才悠悠转醒。窗外,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成一片朦胧的金粉色,煞是好看。病房里光线昏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的不止一条毛毯,还有那件母亲织好的深蓝色毛衣,也被仔细地搭在了被子上,像一层额外的温暖守护。腿上的厚毛毯依旧严实,那双冰凉的脚早已被暖意包裹,甚至微微发汗。
母亲李秀芳不在房间里,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冒着丝丝热气的温水,旁边还有一小碟剥好的、饱满的柚子肉,晶莹剔透,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一种被妥帖照顾着的暖意,无声地浸润着她的四肢百骸。方才雪地里积累的疲惫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睡足后的慵懒和舒适。
她慢慢坐起身,端起温水喝了一口,水温恰到好处。又拈起一瓣柚子肉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液在舌尖迸开,带着微弱的酸,恰到好处地缓解了睡后的口干。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不是母亲,而是父亲林建国。
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夹克,肩头落着些许未拍干净的雪屑,带来一身室外的寒气。他看到林汐已经醒来,正小口吃着柚子,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局促。
他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印着某家电品牌logo的纸袋。
“……醒了?”他声音干涩地开口,目光快速扫过她红润了些的脸色,又落在她手中的柚子上,“你妈呢?”
林汐咽下柚子,轻声回答:“不知道。”
林建国“哦”了一声,站在原地,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搓了搓手,似乎想驱散从外面带来的寒意,然后走上前,将那个纸袋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有些僵硬。
“给你买的,”他目光游移,不看林汐的眼睛,而是盯着那个纸袋,“暖脚用的。插电的,说是一直恒温,比热水袋方便。”
林汐的目光落在纸袋上。里面是一个扁平的盒子,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电热暖脚宝。
她想起下午回来时,母亲摸到她冰凉脚踝时心疼的模样。所以,父亲这是……
一种极其笨拙,却无比直接的关怀。
林建国见她没说话,似乎更紧张了,生硬地补充道:“……天气冷,脚暖和了,身上就暖和了。别……别冻着。”
他说完,像是完成了任务,转身就想走。
“爸。”林汐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林建国的背影猛地一僵,停住了脚步。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小心翼翼的紧张,看向林汐。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主动地称呼他。
林汐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个纸袋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柔软的被子角。
“……谢谢。”她低声说。
林建国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他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里面有心酸,有宽慰,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然后,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又安静下来。
林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将那个纸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里面是一个米白色的、面料柔软的电热暖脚宝,看起来确实很暖和。
她没有立刻试用,只是将它放在床边。
父亲那沉默而沉重的关怀,与母亲细腻温暖的编织,以不同的方式,抵达她这里,共同构筑着抵御寒冬的壁垒。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有苏明月发来的几条信息。
明月:【睡醒了吗?脚暖和过来了没?】
明月:【我把我堆的那个小雪人画下来了!虽然它很快就塌了哈哈![图片]】
明月:【下次等天气再好点,我们再去盖章!】
图片是用彩色笔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旁边还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火柴人,旁边写着“林汐 & 明月”,充满了童趣和活力。
林汐看着那张画,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她慢慢地敲字回复。
林汐:【醒了。暖和了。画得很好看。】
苏明月立刻回了一个翻滚开心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林汐的目光掠过母亲织的毛衣和袜子,父亲买的暖脚宝,还有屏幕上苏明月充满生气的画。
这些来自不同方向的、或细腻或笨拙的暖流,无声地汇聚起来,流经她依旧虚弱冰冷的身躯。
它们无法驱散所有严寒,也无法解答那些关于身份和未来的巨大迷惘。
但它们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像寒夜里的点点星火,或许微弱,却固执地亮着,带来一份足以让她支撑下去的、真实的暖意。
她端起那杯温水,将最后一点喝完。
水温透过杯壁,温暖着她的掌心。
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冬天依旧漫长。
但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暖流无声,足以抵御一夜的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