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来的那只米白色电热暖脚宝，被林汐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放在床尾。它看起来柔软而无害，像一只温顺的宠物，安静地待在那里。
李秀芳回来后看到它，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说明书，又摸了摸材质，脸上露出些许放心的神色。“这个牌子还行，有自动断电保护，你爸倒是会买。”她低声评论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动作利索地找好插座，将电源线理顺。
“晚上睡觉前插上，暖和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脚都是热的。”她一边调试着温度档位，一边对林汐说，“试试看，温度合不合适？”
林汐依言，将穿着厚袜子的脚轻轻放了上去。一股稳定而温和的热流透过袜子的纤维传递上来，迅速包裹住她总是容易冰凉的脚底和脚踝。温度恰到好处，不至于烫人，却有一种持续深入的暖意，慢慢驱散着积累的寒意。
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李秀芳松了口气，将温度定在中档，“以后晚上就别用热水袋了，那个容易凉，这个恒温，安全。”
夜幕降临，病房里的灯熄灭了，只留下墙角一地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林汐躺进被窝，母亲仔细为她掖好被角，然后将那只已经预热好的暖脚宝塞进她脚底的被子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持续而安稳的温暖，从脚底源源不断地蔓延开来。不同于热水袋那种初始滚烫、逐渐冷却的热度，这种恒定的暖流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让她整个下半身都松弛下来，血液循环似乎都变得顺畅了一些。
她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感受着脚底那片坚实的暖意。父亲沉默寡言、笨拙生硬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却是这份实实在在的、守护着她睡眠的温暖。
这种感受很奇妙。她与父亲之间依旧隔着巨大的鸿沟，那些沉重的过去和尴尬的现在并未消失。但这只暖脚宝，像一个无声的使者，传递着一种她能够清晰接收到的、笨拙却真诚的关怀。
第二天，周晴来训练时，一眼就注意到了床尾那个新物件。
“哟，装备升级了？”她笑着调侃，蹲下身看了看，“电热的啊，这个好，比热水袋方便安全。晚上脚暖和了，白天训练肌肉都不那么僵了。”
训练时，林汐确实感觉到，或许是因为昨夜难得的足部温暖，她腿部的血液循环似乎改善了些许，肌肉在拉伸和用力时，那种凝滞酸涩的感觉减轻了微末的一丝。
训练结束后，她靠在床头休息，双脚下意识地寻找着那只暖脚宝，将它踩在脚下。电源没有打开，但它柔软的材质依旧带来舒适的触感。
她拿起手机，对着自己踩着暖脚宝的双脚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只拍到了她穿着厚袜子的脚和那只米白色的暖脚宝，背景是医院的白色被子。
她点开与苏明月的对话框，将照片发了过去。
没有配文。
苏明月很快回复。
明月：【！！！新装备！看起来好舒服！】
明月：【是电热的吗？真好！我晚上脚老是冰的！】
明月：【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jpg】
林汐看着屏幕，指尖微动。
林汐：【我爸买的。】
过了几秒，苏明月回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和一个“叔叔真好！”的卡通图案。
放下手机，林汐的目光落在床尾的暖脚宝上。米白色的外壳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父亲的爱，总是这样沉默而具体。一部手机，一双鞋，一只暖脚宝。他不知如何表达，便试图用这些实实在在的物品，为她铺设一条更舒适、更温暖的路。
它们无法解决核心的痛苦，却能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温暖她的双脚。
门被推开，母亲提着午餐进来，带来一股食物的香气和室外的冷风。
“今天炖了羊肉汤，驱寒最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保温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林汐，看到她将脚踩在暖脚宝上休息，眼神柔和了一些。
她盛出汤，浓郁的、带着当归和黄芪药香的热气弥漫开来。
林汐接过碗，小口喝着。汤很烫，味道醇厚，暖意从胃里开始扩散。
脚底是父亲带来的恒温暖意。
胃里是母亲熬煮的驱寒热汤。
窗外是凛冽的冬日。
她坐在床上，被这两种不同却同样坚实的温暖包裹着。
一种平静的、近乎安详的感觉，缓缓流淌过她的心间。
冬天依旧漫长，未来依旧迷雾重重。
但在此刻，至少她的手脚是暖的，胃是暖的。
这或许，就是活下去所能抓住的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