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门出去,他看见审查的士兵只会检查进城的人,而对出城门的人不管不问。
如果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正午十二点,那么他确定现在起码也是下午三点了,抬起头看去,天空的景象似乎没有变化,明亮的阳光始终均匀地照下。
“请问,你叫什么?”
“朝风。”
“我们要去哪?”
“……”
“我们要去苓子果山。”
“……也叫台子山。”
朝风半天才回几句话,从他的补充来看,说不准他不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
“……朝师——”
“称我灵晔居士。”
“……居士,刚才为什么又愿意带我走了?”
“……”
许久没有回应,他只得不安地观察起来目光前方的事物,土路一路向下而一直延伸,较大的坡度使得他看不见土路通往哪里,只有白色的天际线在云的蔓延下隐约出没。
“你多大了?”
“快要十八了。”
“好。”
身上的衣服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变成了和其他人无异的麻布衣服,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跑鞋的缓冲,他的脚从一开始的生疼,到现在已经麻痹了,如果继续走下去,也许自己的脚会第一次磨出血来。
走路的时间让他感受到很漫长,或许是在极其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受到格外的紧张,也许是走路时的劳累让他有一点折磨,他已经感觉到好像过了一个小时的时候。
他回头看去,稍微开始有一点显得发晦的阳光照在自己刚才出来的城市的城墙上,灰色的砌石显得遥远,在坡度的显示之下,看起来变得矮小,边缘逐渐隐没在土石和天空的交界线上。
离城市大概走了还不到三千米。
这是一个对于视线来说很远的距离,他在还近视的时候肯定看不见,而现在的视觉格外清晰,自己的身躯应该也被换了一个。
想起来一开始撞到的人对自己的评价,自己现在看起来大概并不美观。
“你叫什么?”
“胡渡。”
居士看起来第一次有些意外,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有什么印象,居士转过头来仔细端详自己,自己则不由自主的有些闪躲。
一开始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些力量在几个小时的路程中荡然无存,现在留下来了迷茫,还有自己一直拥有的胆怯。
“你真的叫胡渡?”
“……嗯。”
“好,你来自哪里?”
“嗯……”
他愣了一会,然后决定和盘托出。
“嗯……二十一世纪。”
听见了这个名称,朝风的胸脯有些起伏,看起来并不淡定,停下来打量他,他原本想要解释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朝风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好。”
就像是知道这个地方一般。
朝风接下来的话有些多了起来。
“刚才那座城市,叫天京,是大隋的都城。”
“我观称东桓……”
……
朝风还有一个弟子,叫做朝息子,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朝风这时候只说了让他们互相认识。
东桓观,所在的苓子果山,也叫做台子山。
在之后,朝风就没说过有关于二十一世纪的事情了。
路程远比自己所设想的还要远,双脚疲软,夕阳早没过了天际线,在大陆之下的天空召唤着太阳,而自己看着太阳逐渐远离,重新回头朝着来路看去。
高大而绵延不断的土径延伸到天上,月亮在半山腰处安歇,深蓝色的天空有几颗闪光的星星隐约可见,再有几个小时就要全黑了。
“居士。”
“在。”
“我们还要多久?”
“三个时辰,左右吧。”
前方正在逐渐缺失的光亮下慢慢晦暗的路,染上一面灰蓝色的玻璃,看得出夜即将到了。
黑夜彻底到来之后,路在隐约的光亮下也只能隐约可见,他不自觉的慢慢走到朝风身边,朝风默许了他这样做,他把手搭在了朝风的衣服上。
“胡渡。”
“……”
“你之后,改个名吧。”
“我叫什么?”
“胡吝。”
“……”
“……”
“……”
“好。”
朝风所说的三个时辰之后,是谎言。
天在蒙蒙亮的时候,太阳重新归来,在东边看见红霞,然后是星斗的晦暗,台子山的路在清晨的水汽之下泥泞潮湿,有一部分路没有破碎的石板,泥土在脚下滑动,胡吝努力的维持平衡。
他刚刚知道自己可以走那么久的路而仍然具有行走的能力,在他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从即将毕业的时候,在县城结伴玩耍,客车送过去,靠走路回家。
那时候的天空一直压抑沉闷,而使他无比疑惑,是否自己靠着双脚永远也无法走到尽头。
沿途的客车在他的亲人的指挥下最终把他送了回去。
现在比那时候的路还要长很多,他不得不走,不断地转身看去,之前的路已经绵长而望不到尽头,高山消失在深处之中,毫无踪影。
差不多是拽着朝风一步一步的爬了上去,胡吝在黎明的山上看见了东桓观,有一个牌匾显示着名字。
一个看起来有一米八几的青年站在门口,穿着青色的道袍,长发散在背上,看着自己。
“你是……”
“我是胡吝。”
他晃了一下神,随后说。
“我是朝息子。”
朝风在路上说,胡吝不是朝风的弟子,只是可以住在东桓。
胡吝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只能听朝风的,如果有什么做错的,他只好抱歉了。
“你做好饭了?”
“做好了。”
“好。”
随后朝风看向胡吝。
“息子,你带胡吝去洗个澡。”
朝息子一副跟我来的样子,胡吝跟过去,他想说“麻烦你了”,但是到院子里洗澡的地方之前,都没说出来。
一桶热水,皂角,浴室就这几样东西,还有朝息子给他递过来了一套一样的青色道袍。
“朝息子。”
“……”
“……嗯,我不会用这个,皂角是怎么用的?”
“泡到热水里,出了泡沫,就好了。”
“好,谢谢。”
笨拙的把自己的衣服解开,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把衣服放了下来,自己的头发也变长了,缕了一下,并不柔顺,可以说,乱蓬蓬的。
身子也有些脏,黏兮兮的汗水混着一些秽物,让他皱眉。
比之前的身体更加瘦弱,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么瘦,皮肤贴在骨头上,这是相比较自己之前的身体而得出来的感觉,而现实来说,还有一点肉夹在中间。
还有那个也没了。
那个就是。
木兰。
胡吝从男人变成女人了,应该这么说。
没有毛发,所以看的一清二楚,但是看的再直观也看不见自己的木兰。
……
用了大概有十分钟,自己终于把自己弄干净了。
站起身来,想要换上衣服,自己还是湿漉漉的——
“朝息子?”
“……你还在吗?”
“在的。”
“……有,毛巾吗?”
“啊,抱歉,我给你去拿。”
“嗯。”
从半掩的门拿过毛巾,擦拭自己的身体,重新审视一遍,还是格外细弱,乃至没有什么女人的弧度,看起来是营养不良,不过,也不像是有什么发展空间。
青色的道袍,和内衣,对于内衣,看起来的确是女式的。
他才恍然知道原来自己早被看出来是女的了,只有自己不知道。
胡吝还以为是自己嗓子有点不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