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吝不得不为此愣了一下,实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能在这里。
他大概也知道当时被朝风摸买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什么所谓的修行天赋,而在那之后,不能认为是自己想要上山,所以朝风就让他来观里了。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自己现在是个女的,所以被弄上山作为朝息子的,童养媳?
胡吝想要问孙霞自己好不好看,但是又觉得别扭,问别人自己好不好看,一般也只会得到好看的答复。
一时之间没什么声响,胡吝看着就像是没有听到孙霞之前的话语一样,只是继续的看着孙霞手里的动作。
“哦,您也是位仙长……”
“不,我不修行……”
“那——还是要当道人的媳妇吗?”
“我也不知道啊!”
胡吝有点面红耳赤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面红耳赤,少年特有的薄面皮显得淋漓,孙霞看见了,开怀的笑起来。
“哈哈哈!”
“……”
胡吝一直保持着沉默。
“唉,说不准啊,你也有着根骨啥的,往后居士也会让你修行的。”
“真的吗?”
“唉,”她又唉了一声:“说确不确定的话,我也不确定,不过总不能无缘由的,居士肯定是想要你干什么吧。”
“……可能是吧。”
“尤其长得这么漂亮呢。”
“……“
“……”
“……”
“哈。”
胡吝不知道要回复什么,脸色一时沉寂起来。
之后,孙霞倒是亲近了不少,对于胡吝,这反而是自己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距离别人最近的一次。
胡吝有些惊奇的看着放在亭子里的桌子上的饭食,其实这里的饭还挺对胡吝的胃口的,有一些超乎了胡吝的想象。
现在正是下午一点左右,胡吝已经饿了一整个早上,乃至于仍然在狼吞虎咽,胡吝记起来,这几天吃饭好像就没有在狼吞虎咽的时候。
孙霞带着有些慈祥的笑看着胡吝,胡吝则没怎么好意思看着孙霞的脸,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的心里对比于寒冷枯寂的夜里,不能说更加好了多少,但是不会糟糕太多。
还不太会打理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没有太长,最长的一缕也没有到达洁白的脖颈以下,有一些掩盖住了眼睛。
她的眼睛在一开始显得像是一块疏离的黑色玻璃,几乎很多人都对她有着这样的一开始的评价。
说不上畏惧或者什么,每个人对于此的感受一定都各不相同,但是大多数人都会产生同一个评价,也就是若非有什么必要的话,没什么人会想起来和这样一个人相处。
当这层玻璃被打破的时候,她看起来尤为可爱,散乱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还有精致的五官。
光彩照人的脸颊,她自己好像对自己的面容毫不知情,可以说是畏缩的神情,时常在她的脸上表现出来。
不过吃起饭来就显得有一些用力了,不过这样的样子反倒特别招孙霞喜欢。
寻摸着给这位请来为自己做饭的阿姨找了被褥,在一处空房让她住了下来,胡吝回去继续看书了。
比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自己所居住的地方还是让人感到有一些紧张,但是对于和朝息子住在一起的时候相比,这样一位普通的女人更让胡吝安心。
相比较其他的什么因素。
她对自己很和善,胡吝猜自己可以和她说一些平常的话。
翻开泛着晦涩的书籍,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一行一行的墨水展开自己的形状,在慢慢晦暗下的日光一起步入黑暗。
慢慢移动的手指,顺着目光移动,黑色的玻璃反映着淡色的字迹,黑白几乎在他的深邃里面颠倒。
看见一些东西,进而学习,书籍上学习,在行动中学习,他也渴望一些感悟,可是黑色的泥土填满了胸腔,沉重,而空无一物。
洁白的牙齿呢喃着字,他轻轻读着。
“阳有阴乱,有类物以衡其力类,改制以发,润气不恒,尤刚猛而反尖。”
“制金类阳者灼半界,银类黑者即天色老,新朽者恒也。”
日月将更而重新划分界限,白夜与黑天互相呢喃,银汉共隐,青夜今朝。
直到月光洒满烬色的纸页,他仍觉一切如此明亮如朝,直到呢喃如水般彻底融化在了夜色之中,他偏过头看去。
明亮的星海划过,一瞬间之间,他看见了星空夜中无数璀璨的爆炸,其中流星一般的无数碎片几乎像是白鸟的羽毛。
随后万物沉寂,冰海沸腾般消逝,大湖流入虚无,闪电般的呐喊声在洪流中凛冽的刺耳,喉舌如剑一般锐利,咳出了一簇一簇的光锥,划过自己的脸。
呼唤声慢慢传来,朦胧之中他好像知道了自己在梦水里迷醉了,意识到这一刻的一瞬间,火焰又再一次从他的身上蔓延起来。
他的呐喊声第一次嘹亮的在黑夜中苏醒,漆黑的如风般划过,随后再次缄默起来,沉默像是附骨之疽般重新拥抱了他。
他梦见了母亲带自己到处游玩的时候的样子。
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他从孩提时就开始这样思索,当她离去的时候,自己是否已然被遗弃了?
疑虑在看见自己手中还拿着对母亲来说有用的包裹时候勉强被压制住。
母亲没有背叛过他。
他梦见了父亲回家把自己举得高飞的时候。
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他从孩提时候,所希冀的幻象湮灭于一次次目睹父亲的离去,他知道父亲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工作,可是从不为自己掏钱。
信任在一次次卷起的生死之间的风暴之中被自己窥见,祖父与祖母,父亲三人的脆弱被病魇掀起来了。
父亲没有背叛过他。
流星划过,冀求的愿望被自己紧紧拽住,痛苦把甩起来的身子摔在地上,腾空的尘灰蒙在白色的玻璃里面。
飞灰和长而陡峭的楼梯灰蒙蒙的,如同天空一般笼罩着他的恐惧,从窗外看去,血仍然伴随着讥笑声洒在水泥和铁皮铸成的地面上。
今夜,他的呐喊声没有被回应,正如他从不回应别人的呐喊一般,散尽的月光化成细雨而窸窣可闻,他隔绝在浑浊的壁垒前成为了两个世界的声音。
他重归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