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灵魂停息

作者:好人芷 更新时间:2025/9/18 21:37:55 字数:2206

在雪的深处,胡吝看见的只有一片彻底黑色的环境,而除此之外,月光或者星辉均无法在此地出现。

如此大的烈度的风雪,已然可以预见到在这里种植的作物在今年绝收了,胡吝只能往好的地方想象,也就是这里的人会得到救灾的粮食。

他眯着眼睛,风雪在这里格外的大,眼前黑色的雪花如群簇的枯叶般密集,到眼前又骤然变白,他害怕打扰了朝风的动作,只敢轻轻牵着衣角。

视线则用力追寻着渺茫的赤红火炬的光。

朝风的手摸到了某处,像是透明的墙壁一般的地方,阻拦着他的手,而挤压出了指纹。

风雪骤的减小,胡吝因此稍得喘息,而借着平稳了一瞬之间的火光看了一眼四周。

在一瞬间,伴随着火光,他的视线大部分被这样一个东西侵入:浑身裂帛般巨大的杂毛的,巨大的狼就在他的旁边,头颅几有他的半身大。

尽管隔了几米的距离,身影在闪烁间仍然近在咫尺,胡吝的呼吸为此一滞,而后重新喷爆的风雪阻挡了视线,雪光重归黑暗。

朝风的手拽住了他,往着瞬间破开的墙壁内部钻去。

胡吝不自觉的浑身战栗,几乎沉浸在刚才目所能见的白狼的庞大中,冰雪无法阻止他浑身的冷汗留下。

墙壁内部是更加凛冽的雪光,火炬眨眼间熄灭,而黑色的雪片包裹住了目所能见的一切事物。

这是胡吝第一次见识到人的灵魂在燃烧的时候的样子。

漆黑的雪中,群居的雪华之中,墨色的幕布,有那么一点点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可以看得见的东西,胡吝的漆黑的瞳孔之中,一同的,炭灰色的瞳孔之中倒映了一点点的光。

这样一粒光,在风雪中的黑夜里被发现了。

愈是走近,愈是微茫渺小,几乎是细碎的冰晶马上就要碎裂而不是在什么光辉的照耀之下融化,只是碎裂,随后不得不流入尘土之中,被黑色的蛆虫融出雪水。

这就是人的灵魂燃烧起来的样子,他第一次意识到人的燃烧愈是遥远,就愈是耀眼,而愈是走近,则愈脆弱。

皮肤和血肉都被抛弃,而留下来的只有一点点的残灰,还有最为微薄的那一丝灵魂正在燃烧,就像是近距离的一颗星星,愈发拉近也只是一颗微小的星星,而宇宙的黑暗也被无限的放大。

“你叫什么。”

“……杨开宁。”

“把孩子给我吧。”

“……你是谁。”

“东桓观居士,朝风。”

居士第一次拿出了带有锋锐的东西,是一把劈刀,高高举过,对着丝毫不为所动而说自己是杨开宁的火焰。

“胡吝,看着。”

那把刀就像是春雨彻底消逝之前的最后一滴雨,滴落下去,冰就彻底消亡了。

呜——呱——

嘹亮的哭声在风雪间开始了第一次的呐喊,这是第一次落地的婴儿呼唤父母的声音,这种声音彻底的在风雪之间传开。

脆裂的障壁伴随着愈发狂躁的风雪与烈然的激吼而彻底粉碎。

胡吝全都看着了,而不得不双手接过婴儿,敞开衣服,在风雪冻结之前把婴儿放到了温热的襟衣之内。

他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不得不在黑夜之中拥抱人的呐喊。

“抱好了……”

胡吝听见朝风稍显急促的声音,黑夜之中的风雪几乎在消亡之前进行了最后的呐喊,心脏的停止供血让肺中的所有气息都吼叫了出来。

火炬重新点燃,在黑夜中终于提供了一丝丝的光亮,赤红色的颜色作为一种指路明灯一般的存在。

“你们要的东西是拿不到了,该回去的回去吧——”

朝风在雪中喊道,一手握着劈刀,另一手高举火炬,在风雪中行走,狂风几乎是从四面来的。

胡吝在黑暗中紧紧捂着自己的衣襟,又恐惧会让婴儿窒息,垂下脸颊,在脖颈间给予婴儿喘息的余地。

暗香缓缓穿过鼻尖,这种香味几乎不能说是某种味道,而是一种如同水汽般的,纯净的味道。

这种味道不让人感到干燥,或者是湿润,如果一个人在干涸的时候饮水,就像是这股香气般甘甜。

这股香味顺着衣襟流淌,赤红的光在眼前,最后一次狂暴的雪正在席卷,胡吝无法阻止风打透衣服,而让自己浑身冰冷。

黑色的雪花像是倾倒的黑幕,破碎般露出一部分鲜红的台木,而另一部分重重叠叠,依旧漆黑。

胡吝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段时间让胡吝感觉格外漫长,他像是必须在黑夜中拥抱着尖刀而蜷缩的婴儿,漆黑的天空在无垠的延展中庞大转动,不见任何光芒。

愈来愈多的兽闻到了暗香,这股暗香是纯洁的婴儿传来的,纯洁的婴儿正在风雪中重归暗浊,这是他毁灭前的烂味。

失去了母亲的保护,火焰的纯洁已经无法保佑他的纯洁,他的纯洁不得不通过胡吝洁白的身姿,连接到了世间的污水。

天生之善,天生之火,天生之水,第一次降生的纯洁灵魂,对于漆黑的野兽来说,就是世界之中少有的净水,只有净水能够洗涤自己的身姿。

逝去的被黑暗吞噬的一切之中,只存在被污浊彻底感染的事物,这几乎有目共睹,恐惧与对死亡的厌恶让人几乎失去了理智。

胡吝这时候不知道这些东西,但是朝风事后对他解释了。

他当时的记忆几乎停留在这一刻——巨大的白狼贴近了他的脸颊,妄图用舌头由他白洁的脖颈,透入他的衣襟,顺着那白嫩的胸脯,舔舐怀中已然开始发臭腐朽的灵魂。

他只能怒瞪向白狼,凌冽的寒风让他的身体冻僵,浑身上下几乎毫无知觉,他同时陷入两种恐惧之中,第一种是对自己的死亡的恐惧,另一种是对婴儿是否能够得到温度的不安的恐惧。

婴儿在此夜发出了他的第二次呐喊,风雪重新莅临,但火炬之中爆燃的火在一刹那之间重新照亮了世界的黑夜。

胡吝得以看见,阴暗的野兽们踱步,盘桓,巡视,直到香味彻底消逝。

风雪让衣服的皱褶来回波动,几乎是大海中滔滔不绝的海浪,在白狼前,胡吝僵硬的摆过了脸,而狼垂下的唾液顷刻间化成了冰雪,顺着脖颈冻结。

一切几乎静止,直到白狼眼中祈求般的巨大的身姿化成绝望,白狼才发出呜咽,几乎像一个赴死者,转过身,朝着黑夜走去。

鼻尖此时已经嗅不到那腐朽的香味了,胡吝彻底暗下来,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暴雪之中逐渐化冻。

黑色的野兽们一匹匹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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