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吝在迷离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声音,这种声音并不传递到他的脑袋之中,而顺着震动告诉自己前方发生了什么,仿佛是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就在前方的村庄之中观察着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山乡之中,胡吝看见了狼群肆无忌惮的搜索着什么东西,它们并不在乎粮食,布帛,金钱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而只是在人的血液之中寻找着什么东西,仿佛这种东西已经超过了食物,金钱,荣耀,而比生命还要珍贵,硬要说的话,几乎就是信仰一般的虔。
这种东西是什么呢?在人的血液之中存在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追求?
而朝息子拿着劈刀,逐步逼近,这些黑狼则在看见朝息子的时候正在朝着远方逃窜,头狼已经窜逃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之中,他临走之前的肚子格外肿胀。
在冰冷的视野之中,胡吝意识到了自己在靠着什么观察前方——
息的震动,被自己觉察到了,这是胡吝的知识盲区,也就是说,胡吝在这时候,意识到了息的连接。
他的样貌现在看起来并不好,但是不像个短命鬼,从息的勾勒之中,胡吝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刚才所自己割开的喉咙已经结痂,但是血液正在顺着缝隙缓慢地流淌,眼前被自己吞食的血狼已经枯竭了。
在血之中,有着一种东西让人无限的渴望,这种渴望战胜了理智的边界,超越了爱情和荣誉。
脆弱的伦理就在这种吸引之下被破坏的一干二净,胡吝说不准自己是否是活了下来,但是胡吝意识到了在血之中,有什么东西是被所有的生灵无尽渴望。
就在这无限漆黑的世界之中,就在已经干瘪腐朽的齿轮之里,就在慢慢黯淡而昭然若隐的烈然酷冷的太阳之下,就在只剩下枯萎的外皮的银月的皎洁光辉之上,风雪与血渍所包裹的躯体所处的地方。
这种东西被所有人渴望,成为了无尽的冰冷之中暂缓死亡的炽烈而温暖的伟大篝火。
是魂啊。
是魂啊,胡吝,你现在如此冰冷的大脑之中,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导向了伟大的物质是什么。
胡吝,你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你要如何修炼,而只有靠着自己才可以知道如何成为这个只剩下一点点的残灰的世界之中的超凡力量的方法。
在要死的人的逐渐冰冷的躯体之中,在健康的人逐年衰弱的躯体之中,在知晓世界即将毁灭的人已经被摧折的如同酣畅的大雪的内心之中。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逐渐空虚而陷入迷茫,在血液入口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只是一团不断燃烧的烈火,最终只剩下如同风雪一般会随着太阳的升起与落下消散的碳灰,死后的渣滓。
只有你现在,和那群野兽相同,不同于凡人,不同于朝息子,也不同于一切静待消亡的生灵,你们知道,如果想要活下去。
如果你想要顶天立地,那么就只能张口,胡吝,现在你张开了嘴巴,甘甜的汁液流入你的口中,魂就寄宿在你的身体之中。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如果想要做到任何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的话,就只能吞食。
死后未死之人,冰冷的血肉被伟岸的灵魂保护起来,于是重新鲜活,可是只要用心思索,一个被灵魂所支配的肉体怎么会是一个活人呢?
胡吝本来不应该成为这种人,但是那些磷粉化成的疯狂的齿轮成为了自己的灵魂的支架,他的灵魂就像是一个巨人,第一次长出了自己的骨骼。
羸弱的魂质才一瞬之间明白起来,是胡吝活了过来。
“……胡吝?”
“哎,朝息子,我成功活下来了。”
“……”
“……朝息子,我问你一件事情好吗?”
“朝息子,你是怎么能够修行的呢?”
“……我不记得了,我自打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能感受到息的存在了。”
“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如果想要感受到息,人就只能吞食别人的灵魂。”
“朝息子,我刚才只是想要借着这头雪狼的血肉给自己保命,你也知道妖兽具有生命力的。”
“吃了他的魂……我不知道为什么。”
“朝息子,你觉得我有问题吗?”
“……”
“既然你觉得我没有……朝息子,我好感动……”
比起之前显得更加冰冷的女人抓住朝息子的手,朝息子几乎想要一瞬之间抽出自己的柴刀,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让朝息子格外警备。
朝息子的手重新抚在了胡吝的脸上,胡吝现在要多亏了自己靠着息可以看见自己的动作,这对自己确定自己的动作是否合理有着很好的增益。
柔软细腻的触感,温和而生机勃勃,要说有什么不同,是朝息子在抚开几缕散在胡吝的脸上的碎发的时候。
一直不太懂得打扮自己的胡吝,头发一直有些凌乱,但是睫毛或者眉毛是没有打理的必要的,如果不修理眉毛的话,或许有的人的眉毛的样子并不好看。
但是胡吝的正好,他的睫毛也很长,秀丽的眼型精致的难以改动。
白皙而带了血的脸颊,睫毛湿润,但是他的眼神几乎是澄澈的天空,也就是失去了所有的碳灰。
可以用璀璨来形容——他现在的眼神璀璨的难以描述,几乎燃烧起来满眼都只有橙红凌乱的火星。
“朝息子,我想活下去,可是你说,居士会留下我吗?”
“他不告诉我这件事是有理由的,你知道吗,他真的不把我当人看,但是我是一个人,不是生或者死都无所谓的物品。”
在这十五天之中,胡吝所意识到朝风只对两件事情感兴趣,一个是朝息子,一个是人类的迁徙,胡吝看见朝风在路上的见死不救,在胡吝努力救下人之后,却看见朝风已经走远了。
朝堂第一天有一百多人,在十五天的议论之后还剩下二十个。
已经成为隋王和朝风的一言堂,胡吝还可以跟着朝风,胡吝自己都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了。
说起来应该自己还是有一点重要性的,可是看见朝风,胡吝就几乎是看见了猎隼一般,心生寒意,愈发觉得如果不是自己不是人类了,那就是朝风不是人类了。
“……我愿意相信你,朝息子,你给我一个承诺,别告诉居士,这样他就会放过我。”
胡吝其实根本不相信朝风看不出来自己的变化,但是这有关于朝息子能不能信任,胡吝知道自己好像已经变了模样,但又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变得疯狂了,或者更好了。
“居士也许看得出来——他怎么会杀了你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能相信我自己了,如果你愿意跟他说一件事情的话,我就安心了。”
“什么事情?”
“只要你说喜欢我,他就会放过我。”
朝息子一懵之间,青年人特有的羞涩还没有爬上脸上,就已经又看见了胡吝的眼睛。
说来胡吝这时候的眼神分明更加摄人心魂,但是朝息子没有更多的在意胡吝的眼神。
胡吝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到了脸颊上,他现在不像是一个有什么智慧的人,也不像是一个有什么使命的人,而像是一个被摧折的难以入眠的,惶恐的少女。
已经像是差不多失去了自己的大部分的思辨能力,朝息子不想把胡吝往一个女人想。
“……胡吝,没事的,朝风不会对你怎样的。”
“……不,他肯定会杀了我的……”
“……胡吝……”
“他肯定会杀了我……”
在往后就只剩下崩溃的啜泣声了,朝息子再怎么试图好好商量也没用。
“胡吝?”
“……呜……呜呜……”
“……好,我会跟朝风说我喜欢你的,我听你的,你不会有事的,好吗?”
被逼急了的朝息子捏着鼻子,最终还是尽量语气轻柔的,同时又格外僵硬的对胡吝做出担保。
胡吝明显还是有思辨能力的,听见这句话就乖乖跟着回山上了。
朝息子想胡吝肯定是彻底吓坏了,如果她还像之前一样的话,朝息子知道胡吝肯定最先在意的是村里的人还有多少活着,那些野兽有没有被赶走或者被屠戮一空。
如今则只剩下崩溃的啜泣了,朝息子必须开始疑惑最近发生什么了,什么让胡吝变成了这样。
还有——要不要真和朝风说喜欢胡吝。
不管怎么说,对于朝息子来说,他真的没什么想法……却不能这么说,他只是久病未愈。
不是杨伟,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