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儿是电影里小美人鱼的名字，那条人鱼为了能在岸上行走而放弃了自己的声音，换来了一双人类的腿，这也是她作为歌手的艺名。她觉得这名字有点土气，但她同时也清楚，这个名字已经暗示了自己的命运。
起初她并不叫这个名字，当然也没有现在那么火。当时的她怀揣着自己的梦想从老家来到大城市的音乐学院学习，四年过去，她从学校毕业，背着一把吉他开始独自闯荡。两年过去，她还是在原地踏步，依然租住在那个小房间里，平时靠打工生活，有机会就去酒吧驻唱，尽可能展现自己，希望能得到一点机会。
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逐渐在她身上应验。一位音乐制作人看中了她，发出了合作邀请，不久之后，她就以创作型歌手的身份出道了，推出几首歌反响也很好，可惜一直都是叫好不叫座。她的事业刚出现转机，似乎就又陷入了停滞状态。
叫好不叫座，这慢慢变成了对她最后的“赞美”。时间久了，她自己也品味起“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金子”确实是会发光，但更加璀璨夺目的一定是真正的金子，背后没有资本支持的她，不管怎么努力，不管交出怎样的作品，或许都没法获得成功，甚至没法和其他“金子”在同一个平台上公平竞争。
作为歌手的工作还算稳定，但几乎已经没有上升空间，这辈子如果想这么混下去倒是也可以，不过……她掰起指头算了算，自己还不到30岁，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不如早日放弃一切重新开始。于是她咬咬牙，与现在的经纪公司解约，准备找份普通人的工作。可是，要做好普通人的工作也并不容易，不到一年她就换了两三份工作，原本只是陷于停顿的生活反而开始倒退。
就在这时，“转机”出现了。
又一个自称是音乐制作人的男人联系到她，邀请她复出。当时她刚好经历了一次失败的面试，原本就微薄的存款也已经见底，现在机会送上门来……尽管她对自己还能不能像过去那样唱歌有些怀疑，但还是答应见面详谈。
对方递来的名片上印着知名大公司LOGO。得到这样一家大公司的垂青，这对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个骗局。这时，面前戴墨镜的男人开口了。
“你隐退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还行，有能力。但是说实话，凭你原来那样根本火不了，想红就乖乖听我们的安排。”
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点点头。
“我们会对你进行重新包装，词曲也会为你准备……”
她忍不住打断了墨镜男：“就是说，不用我自己写了吗？”出道以来，她一直都是自己写歌，现在对方说要为她操刀准备，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不用，你只管张嘴唱歌就行。”对方回答得很干脆，“有时候甚至不用出声，就这么简单。”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即将步入的领域和过去或许完全不同，话还是少说为妙。
“嗯……签约之后，你要先去整一下。”他伸出一只手在自己脸上画了几个圈，“不要紧张，微整而已，你本身也挺漂亮的，锦上添花罢了。考虑到你接下来要走的路线，在外貌上还是要做一些完善。另外还有很多培训内容……”
“那个，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拳，“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如果要在我身上投入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找个更符合你们要求的？”
“关于这个，我正想跟你说呢。”对方摘下墨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你得去见个人，说直白点，就是你的金主，是他找上门来要我们包装你的。”
“金主？”她感到有些诧异，“我还有金主？”
“可能是她过去的粉丝吧，没想到他会喜欢她这种歌手。”
“所以……我的金主是谁？”
对方把墨镜戴了回去，用干瘪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
“林浩之。”
再次出道前的准备花了超过半年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整容手术及术后复原上，没多少跟音乐相关的内容。同时，她还得到了一个新艺名：爱丽儿。
整容后，爱丽儿养成了时不时就照下镜子的习惯，倒不是沉迷于自己现在的美貌，只是对这张脸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正如那位音乐制作人所说，她只是进行了微整，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爱丽儿还不敢摸自己现在的脸，仿佛稍一触碰，那层面具就会碎掉，露出的也不是原来的脸，而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
一切准备妥当后，经纪人带爱丽儿去见了金主林浩之。她现在的经纪人是一个肥胖的男人，稀疏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喜欢戴墨镜遮住自己小小的眼睛，时常出汗所以随身携带手帕。
“见到人家别乱说话，毕竟是金主，在你身上投了不少钱的。”经纪人不断叮嘱着。
“他不会真是我以前的粉丝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呢，有钱人的爱好都是很广泛的。反正你记着，想继续混下去就要依靠他，想让他做你的靠山，就不要逆着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
经纪人陪爱丽儿走到林浩之办公室门前，接下来她要和林浩之一对一会面。得知金主身份后，她曾试着在网上搜索过林浩之的相关资料，只知道后者是个做木材生意的成功商人，五十多岁。五十多岁的木材商人怎么会看上自己？这点实在搞不清楚。爱丽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但临阵脱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不安地看了经纪人一眼，他却有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小声说了句“祝你好运”，接着自己原路返回。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下林浩之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里面的人回应道。
爱丽儿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慢慢拧动，把门打开一条缝，林浩之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坐在沙发上，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她后背发凉，回头一看，经纪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她硬着头皮从门缝挤进林浩之的办公室，向他深鞠一躬。
“林老板。”她小声打完招呼，偷偷瞄了眼林浩之。她之前看过林浩之的照片，像是个和蔼的中年人，现在初一见面，倒也符合对他的印象，但她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坐。”林浩之说。
爱丽儿听话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可林浩之并不满足于此。
“不要这么见外嘛。”他继续朝爱丽儿招手，“坐到我边上来。”见爱丽儿没有反应，林浩之直接起身坐到她身边，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被一把拽住。正当爱丽儿的大脑一片空白时，林浩之的手已经放在了她裸露的大腿上。今天穿的短裙是经纪人特地挑的。
“嗯，多大了？”
爱丽儿心里一惊。多大？他不知道我的年龄？这个人对我完全不了解，但又自称我的粉丝，还为我出钱……
爱丽儿满是困惑，稍微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看了林浩之一眼，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得不轻，
没有任何触碰，林浩之脸上那张脆弱的面具就已经粉碎，露出隐藏着的一脸兽相。她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开，可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却越来越紧。林浩之一把将她按倒在沙发上。
“乖乖听话，没人教过你吗？”林浩之的声音伴随着烟酒混合的味道吹到爱丽儿的脸上，在恐惧的催化下几乎要令她吐出来。
同时，爱丽儿也想起了经纪人刚才说的话。
“想继续混下去就要依靠他，想让他做你的靠山，就不要逆着他的意思。”
我并不是有意要归顺于这个男人，只是被吓傻了，实在无力挣脱，才不得不……彻底放弃反抗前，爱丽儿一遍又一遍把这句话重复给自己听，可真正听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泡沫破裂的声音。
之后，在林浩之的支持下，爱丽儿的星途算是一路顺风顺水，和林浩之的关系也一直保持着。林浩之当然不只有她一个女人，甚至几乎没有对她产生过什么热情，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一个并不是多喜欢的玩具，只是在爱丽儿出名后偶尔带着她出席各种宴会，当然，宴会后两人免不了一起过夜。
一开始，这种生活令爱丽儿恶心得想吐。她早知道娱乐圈不是个天真的地方，但没想到伸向自己的魔爪来得如此直接。她很多次想放弃林浩之给的一切，并和他断绝关系，但要从这个人身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也当不了歌手不说，或许连普通人也做不了。爱丽儿索性咬牙坚持下了下去，忍耐与林浩之有关的一切，并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舞台上。可是，有个疑问一直困扰着她：如果林浩之只是想包养一个女明星，何必找上默默无名的自己？而且，看起来他对自己的兴趣也不是很高，爱丽儿很清楚，自己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没有那种“服务精神”，林浩之从自己身上得到的回报，应该远小于投资，精明的林浩之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问题的答案很快揭晓了，但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一天下午，林浩之的秘书易白突然找上门来。爱丽儿曾经和这位秘书见过几次，但林浩之都在场，每次她无意中看向易白时，都发现易白已经在看着自己，她向对方点头致意，易白却只是把目光迅速移到别处。爱丽儿以为自己在无意中得罪了易白，也不敢再主动和她接触，这次她找上门来，反而令爱丽儿有些紧张。她邀请易白进屋说，易白却摇头拒绝。爱丽儿本就不想和易白有过多的接触，在门口把话说完反而正合她的意。
她还是那套打扮，穿着一身正装，不长的头发扎到脑后，戴一副金丝眼镜，长相虽然一般，但很有职业女性的干练气质。
“这周末林老板要在自己的别墅举办宴会，邀请您也参加，让我来通知一声，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您。”易白说。
又是宴会。爱丽儿想起过往几次陪同林浩之参加宴会的经历以及宴会后发生的事，胃里一阵抽痛，她捂住肚子，尽量克制着不露出厌恶的表情。
“好的，我知道了。”说完，爱丽儿就准备关门。
“稍等一下，我还有一点私人的事想请教一下爱丽儿小姐。”易白照旧面无表情地盯着爱丽儿看了几秒，接着摘下眼镜，盯着镜片，像是在寻找上面的脏东西。爱丽儿的视线不自觉地被易白所牵引，也看向眼镜。就在她走神的功夫，易白的声音传来。
“你已经是林老板的人了吗？”
爱丽儿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抬起头看着易白，挤出一丝笑容。
“是啊，多亏林老板我才有今天，你不也是吗？大家都是跟着林老板……”
“别装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易白冷冷地说。
笑容自顾自地从爱丽儿脸上褪去，她甚至来不及掩饰掩藏在笑容下的慌张表情。
“你想怎么样……曝光我吗？散布我被潜规则的事……就像网上那些人一样……”爱丽儿觉得自己的四肢变得冰凉，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搓动，试图制造一些温度。
易白淡淡一笑。“怎么可能，我可是老板的秘书，就是不要这饭碗，也想要这条命呢。”
“那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爱丽儿的语气加重了，慌张之后，她的大脑逐渐被愤怒填满，这么长时间挤压的委屈和不甘似乎都有了突破口，双手也不背在身后，而是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易白把眼镜戴了回去，“毕竟是老板那种人，很难想象他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
爱丽儿嘴角弯出一道像是笑容的弧度，但却没有一点笑意。“你说的不完全对。他帮我确实是有所企图，但不是为了潜规则这么简单的事。我也想知道呢，他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如果只是为了糟蹋我的话，我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付出那么多吧，他明明可以花更少的钱找更好的……”
爱丽儿话刚说到一半，易白突然抓住了她的右手，她猝不及防，原本握拳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松开，易白一只手托在下面，另一只手在掌心摩挲，好像抚摸什么艺术品。爱丽儿不明所以，但掌心又被她摸得很舒服，轻轻的痒中又带有一丝暧昧感，这暧昧感不断膨胀，最终还是刺激到了爱丽儿的神经。
“你……你干什么？”她又慌张起来，猛地抽回自己的右手，却发现易白那副金丝眼镜背后的双眼已经有些发红。
“反正……”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事情我传达到了，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您。”
说完，易白干脆地转过身去，小跑着离开。
周末的宴会当晚易白也在场，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爱丽儿像过去一样为在场宾客唱了一首歌，在到场宾客的鼓掌声中，林浩之突然上前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看见门口那个小瘪三了吗？他是我儿子，他真是你的粉丝。”
爱丽儿惊讶地向大厅门口看去，那里确实站着一个年轻人，瞪大双眼看着这边，确实是粉丝看见偶像的表情，但这人看起来畏畏缩缩，很没有自信，甚至有些佝偻，不像是林浩之这种人的儿子。
“真的吗？”爱丽儿一句话问了两个问题。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什么。”林浩之也用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你这样对我，也是为了他……”爱丽儿在自己脑子里假想了一个最坏的结果：林浩之宠爱自己的儿子，包养了他喜欢的女明星，自己玩腻了之后就送给儿子……自己将来会变成这对父子的玩物吗？
“嗯，跟他确实有点关系，不过倒不是为了他。他虽然是我儿子，却是个无药可救的废物，我整天想着要怎么整他，想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幸好最后发现了你。”
爱丽儿一时无法理解林浩之说的话，但在宾客们面前不能多问，只能暂时作罢，继续参加晚宴。晚饭后，林浩之朝爱丽儿使了个眼色，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和他一起离开。站起来时，她忍不住看了林浩之儿子一眼，他坐在角落，好像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傻傻地看着这边。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爱丽儿忍不住要落下泪来。这时，林浩之也站了起来，搂住爱丽儿的肩膀。被林浩之的手掌接触到肩膀皮肤时，爱丽儿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两人正准备离开大厅回房，林浩之的儿子突然站了起来，爱丽儿不敢看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只听见林浩之轻蔑地笑了一下，小声说了句晚安。
回房后，林浩之立刻把爱丽儿扔在床上，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她坐起身来，质问林浩之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浩之轻轻一笑，慢慢走近，猛地伸手捂住她的脸，向后按倒在床上，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不是很有趣吗？对付他那种没自尊的垃圾，这是最好的办法。”
爱丽儿被林浩之堵住了嘴，喘不过气来，仓皇之下咬了一下他的手。林浩之把手拿开，她慌忙爬了起来。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他不是你儿子吗？”
“不矛盾啊。他是我儿子，但也是个垃圾，我就要整他，往死里整。”
“你盯上我……也是因为他……”
“那不然呢？我凭什么为你费这么大力气？”说到这里，林浩之脱掉上衣，接着开始解皮带。爱丽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落入林浩之手里后她一直活得很痛苦，但从没像现在这样哭过，她一时也搞不清楚这眼泪是为谁而流。
林浩之脱下裤子扔到一边，再次把爱丽儿按倒在床上。“别哭了。待会儿你可得给我叫响一点，那个废物说不定还扒在门外面偷听呢……”
第二天一大早，爱丽儿独自在自己房间醒来，去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这时，林浩之的儿子一声不响地出现在大厅里，叫了爱丽儿一声，她差点把咖啡洒出来。
“我是你的粉丝，从一开始……你……还是短发的时候就开始……”
可爱丽儿已经想不起自己短发时是什么样了。“嗯，我知道，昨晚才听你父亲说……谢谢你。”
“能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她笑了一下，“签在哪里？”
林浩之的儿子拿出了一支笔和一张专辑，爱丽儿一看，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这是她第一次出道时发布的专辑，那时的她另有别的名字，也不像现在这么出名，还留着一头短发，但活得很开心……她一笔一划地在专辑上签下自己现在的艺名，把专辑递回去的时候还是哭了出来。
“谢谢你，一直支持我。”
“以后也会继续支持下去的，加油。”收下签了名的专辑后，林浩之的儿子向爱丽儿伸出了手，但她却不敢握住，抹下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林浩之的儿子离开后，爱丽儿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仍有温度的苦涩液体涌入她的喉咙，还有几滴顺着下巴流到了脖子上。她感到无比的煎熬但又无能为力，她自己也好，刚刚那个年轻人也好，都只是林浩之手中的玩物罢了。
后来爱丽儿了解到，林浩之的儿子叫林克，一直住在那栋别墅里。林浩之还是经常带她出席别墅里的宴会，只要有爱丽儿在，林克一定会出席，但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他永远坐在大厅的角落，两人的距离就像深海海底和高山山顶一样遥不可及。
昨天，易白再次登门拜访，通知她出席在那栋别墅里举办的宴会。说来也怪，那次之后，易白在爱丽儿面前再也没有了其他异常举动，再加上林克的事带来的巨大冲击，爱丽儿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在自家门前，爱丽儿仔细端详着易白，她依然是那副打扮，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充满了疲惫，她身上或许也发生了些什么。
“嗯……这次还有哪些人去？”
“这次不多，”任一蔻答道，“除了您、老板、我自己，还有常住在别墅的三个人之外，只有老板的朋友高飞、任一蔻夫妇。”
两个陌生的名字。爱丽儿点点头，准备关门谢客。这时，易白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她掏出来看了看屏幕，疲惫的眼中掠过一丝光彩。爱丽儿心知肚明，看这神情，易白肯定不是接到了林浩之的消息。
“那我先告辞了。”易白的手指快速敲打着手机屏幕，也不看爱丽儿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秘书小姐碰上了什么好事，但也只是一时的欢乐罢了。
爱丽儿靠门站着，倾听易白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同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只要呆在林浩之身边，不管是谁，都只有化为海中泡沫这一种结局，就像小美人鱼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