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变了向，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擦过林舟的鼻尖，刺骨的寒流扑面而来。
苏沐灵刚转身要走，脚步却猛然顿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着望向街道尽头：“那是……什么？”
一团漆黑的迷雾正从远方不断朝他们这里蔓延，林舟屏住呼吸，周遭的喧嚣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了。
原本的那些车水马龙的嗡鸣、商铺里的交谈声、车子行驶的喇叭声……这一切都像退潮般迅速远去，只剩下最低沉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嗡嗡”作响，震得林舟的耳膜发麻。
“这是什么声音？”
苏沐灵望着那团漆黑迷雾愈来愈接近这里，她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下意识地开始后退，往林舟身边靠了靠。
林舟此刻，只觉得手心里莫名的发烫，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似的，他低头看去，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来几道淡金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上蔓延，那些纹路扭曲缠绕着，正是原先上课的时候，课本上曾出现过的，与古神空间相似的怪异符号。
“嗡——！”
刺耳的嗡鸣声陡然拔高，街道两旁的路灯开始疯狂闪烁，暖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直至“滋啦”的一声，所有路灯的灯泡几乎同时炸裂，玻璃碎片溅落在地上，倒映出天空中泛着猩红色冷光的星辰。
没有了路灯的照亮，夜幕显得格外浓稠，四处漆黑一片，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林舟猛地抬头，察觉到街道尽头的那栋老式居民楼正在发生异动，它的边缘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扭曲，墙面像被融化的塑料，缓缓流淌着粘稠的溶液，露出那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楼本身变成了一张正在张开的巨口。
“那栋楼……”
苏沐灵的声音发紧，她指着的方向，原本整齐的窗户像是被揉皱的纸，有的凹陷，有的凸出，其中一扇窗里，隐约能看到有无数细长的黑影在甩动着，像是触手一样。
“妈妈！我妈妈还在家里面……”
苏沐灵害怕的快要哭出来了，眼眶已经被泪水湿润，看上去就快要承受不住这样可怕的异变，随时都会崩溃的模样。
林舟刚要上去抚慰，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攥住……他听到了，不是幻觉，而是从血脉深处传来的低语声，比昨晚梦境里的更清晰，更急切——
【醒……来……醒来……】
“走！”
林舟伸手握住苏沐灵的手腕，只觉得她的皮肤很凉，能感受到还带有一丝颤抖，两人转身越过道路的拐角就往苏沐灵家的方向跑，脚下的柏油路不知何时开始变得黏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干的血上。身后不停传来“咔哒、咔哒”声，像是骨头之间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林舟根本不敢回头，他只觉得那道猩红的星光越来越亮，越来越靠近自己，照得地面都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它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越过一道空荡的马路，苏沐灵家的单元楼就在眼前，可那栋楼的大门却消失了，原本是大门的位置变成了一个漆黑的洞口，洞口边缘蠕动着淡紫色的黏液，散发出难闻的血腥气味。
“不……”
苏沐灵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指着洞口深处，颤颤巍巍的说：“我看到了……好多眼睛……妈妈！”
林舟看着那个洞口，他看到的是一层层犹如獠牙般覆盖的黑暗通道，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猛地摇晃脑袋，再定睛一看那些獠牙消失了，只剩下一条无比混沌的幽暗通道，延伸向未知的深处。
“是幻觉！全都是幻觉，你的妈妈一定没事的。”
苏沐灵在听到林舟的话之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再一观瞧哪还有什么眼睛，只有那个神秘的黑色通道。
“我们，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空间了？这里好像不是我家……”
苏沐灵很肯定自己的判断，她开始坚信这种陌生的感觉，的的确确是不属于自己家的那种感觉，现在的情境一定是自己和林舟被卷入了什么类似里世界的地方。
而林舟这边，低头着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那个淡金色的符号却越来越炽热，越来越亮，甚至开始在空气中投射出模糊的几何图案，与洞口深处的黑暗隐隐呼应。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场景，那是在一个地下遗迹中墙壁上镌刻的壁画——被云包裹的触手生物、跪拜的人类、以及那场被拯救的天灾。
所谓的“拯救”，其实是更深的禁锢？
而现在，禁锢要破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给我灌输这样的思想？
“林舟！”
苏沐灵突然抓住林舟的胳膊，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向他说道：“这个图案……你手心里的这个图案，小的时候在我奶奶的旧相册里有看到过。”
“什么！你见过这个图案？”
“嗯。”
“我奶奶说，那是‘守门人’的标记！”
守门人？是什么？
忽然，林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到那个洞口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不是兽类，更像是空间撕裂的声音。
林舟看到无数条细长的黑影从洞里涌出，像被风吹动的墨线，缠向周围的墙壁、路灯，甚至空中的星光，甚至连同两人都要一并揽入其中。
猩红色的光芒像是在回应着，闪烁了一下，那些黑暗的迷雾再次包裹而来，阻断了林舟两人的退路，林舟握紧苏沐灵的手，掌心的符号烫得惊人，他知道……已经逃不掉了。
“跟紧我！”
林舟低声的说，几乎是紧紧拽着苏沐灵，但并非远离洞口，反而是朝着那片恐怖未知的黑暗通道，迈出了步伐。越靠近洞口，脚下的黏腻感就越来越重，空气中弥漫着腥气混杂着腐朽的尘埃味，通通都被吸入肺里，耳边的低语变成了清晰的吟唱，时而悠扬，时而断断续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诵着某个古老的名字。
在那洞口的深处，在林舟他们尚未察觉到的角落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当林舟真正踏入洞口的瞬间，黏腻的触感突然全部消失，脚下也变成了冰凉坚硬的石质地面，像是被打磨过的黑曜石，泛着幽微的光。
腥甜气味被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旧的、混合着泥土与青铜的味道，只一呼吸就能感受到年久的气息，这一瞬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这里是？”
苏沐灵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带着回音，她下意识地抓紧林舟的衣袖。
“这也不是楼道啊……像是个溶洞。”
林舟抬手按住眉心，掌心的烫意稍稍减弱，但那些淡金色符号仍在微微发亮，就像一串流动的萤火。
林舟借着符号的微光环顾四周——这是个狭长的甬道，两侧的墙壁高得望不见顶，表面并非天然岩石，而是有明显的凿刻痕迹，整齐的棱线在黑暗中勾勒出人工建造的轮廓。
“应该是人为建造出来的。”
林舟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起了刚刚脑海里的那一幕幕地下遗迹的画面，下意识喃喃自语。
“和那个遗迹里的场景……很像。”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苏沐灵顺着林舟的目光看向墙壁，越看越感到惊奇，突然，她低呼一声：“你看墙上！”
林舟伸出手，微光掠过之处，墙壁上果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刻画图案，但是要比脑海里的那个地下遗迹的壁画更密集，也更精细。
最左侧的图案，粗略看来像是一片龟裂的大地，河流干涸成了血红色的沟壑，天空被撕裂出巨大的口子，黑色的碎片像雨点般坠落。
“这是……难以逆转的天灾。”
无数扭曲的人影在龟裂大地中挣扎，他们的肢体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哀求着、哭嚎着……
“这是……旱灾吗？还是陨石雨？”
苏沐灵的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戳到石壁上，细细端详着忽然想起来什么，说：“我奶奶的旧相册里夹着一张旧纸，上面也画过类似的图画，那个场景被称作‘天漏’。”
林舟转头望向苏沐灵，而女孩也正盯着自己看，两人都没有说话，林舟的视线重新回到壁画上，缓缓移向右侧，紧接着看到那个天灾的图案里，天空的裂口处垂下来无数条白色的“线”，细看之下并非是线，更像是缠绕挥舞的触手，它们穿过云层，落在龟裂的大地上，触碰到的地方竟生出了新的绿色嫩芽，树木也重新茂密了起来。
那些触手的根部，隐约还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漩涡的形状，而脸的边缘泛着和林舟掌心相似的淡金色。
“赐予新生，这就是……拯救他们的东西？”
“是神吗？可是它的样子好怪啊。”
林舟的喉结动了动吞咽了一下，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正在疯狂思考，却又不知道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它的样子……和那遗迹壁画里被跪拜的触手生物几乎一致，只是少了那层包裹的云。
“你看这里，好像有什么。”
苏沐灵突然指着图案下方，在触手与大地接触的地方，有几个渺小的人影，他们穿着简陋的兽皮，手里握着刻着符号的石矛，而那符号的形状——正是林舟掌心的标记。
这些人影他们没有跪拜，反而是举着石矛，挡在其他人类身前，像是在……对峙？他们的脚下镌刻着金色的网状图案，铺满了整片陆地，包裹着树木、花草、动物……
“他们好像在保护什么？”
苏沐灵的呼吸有些乱，她不太能够理解这壁画上所描绘出来的抽象意义，只能扭头望向林舟的脸。
“难道，是在阻止它降临？”
林舟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这些人会与“神”对峙？如果说拯救了人类的其实根本就不是“神”……
林舟望向自己的手心，那个金色符号好像闪动了一下，像是在证实自己的猜想一般，也让林舟开始觉得，自己或许就是那些手举长矛，对抗天外来物的那些人类的后裔。
守门人，他们都是守门人！
如果拯救了世界的神会被“守门人”对峙，那这所谓的“拯救”，或许还隐藏着更可怕的代价。
而就在这时候，甬道的深处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林舟感觉到掌心的符号突然在剧烈发烫，淡金色的光骤然变亮，竟在石壁上投下了一个个清晰的倒影。
那些影子与壁画上的“守门人”符号完全重合，原本静止的壁画仿佛被瞬间点燃，龟裂大地的裂痕里渗出了暗红色的光，像是流动的血液。
“嗡——”
地底的嗡鸣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震耳欲聋，甬道开始轻微晃动起来，头顶落下细碎的石屑，墙壁上的图案也在红光笼罩中扭曲起来，那些挣扎的人影仿佛活了过来，跪在地上开始朝着触手的方向爬行，他们的嘴张得极大，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林舟，壁画在动！”
苏沐灵指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黑暗的漩涡轮廓里竟缓缓浮现出两点猩红，跟那天边的血色星辰如出一辙。
林舟突然想起梦境里古神的低语，想起血脉里的陌生感，他抬起手按向最近的一面石壁，掌心的符号与壁画上的“守门人”标记贴合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信息流猛地撞进脑海——
【天漏之时，外神降临，以血肉为饵，饲大地重生，立守门人，镇裂隙，传递……传递……】
【饵尽，裂隙重开……】
“饵……是人类吗？”
林舟的声音发颤，那些爬行的人影，难道他们根本不是在靠近拯救世界的神，而是……在成为投食的“饵”？
“林舟！看后面！”
苏沐灵突然拽他，林舟猛地回头，甬道入口处的黑暗里，不知何时爬满了淡紫色的黏液，像是潮水般涌来，黏液里裹着细碎的、夹杂着骨头似的东西，发出“咔哒”的摩擦声——正是他们刚才在街道上听到的声音。
而面前的壁画上，那张漩涡状的脸越来越清晰，两点猩红的光里，甚至倒映出他和苏沐灵的影子。
“快跑！”
林舟拽起苏沐灵往前冲，掌心的符号烫得像要烧穿皮肤，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甬道深处的方向苏醒，那些家伙根本不是救赎，而是被“守门人”镇压了千年的饥渴！
脚下的黑曜石开始发烫，墙壁上散发出的红光连成了一条条线，像是燃烧着的火蛇。
苏沐灵的鞋跟磕在石地上，发出急促的响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奶奶说过，守门人手里有‘锁’！能锁住裂隙！”
“你奶奶……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考古学家……！”
“那锁又在哪里？”
林舟的声音逐渐被嗡鸣吞没，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那石壁上最后一幅壁画正在变化——原本跪拜的人群里，有个举着石矛的“守门人”，他的胸口嵌着一块发光的东西，形状也像极了林舟此刻掌心跳动的符号。
心脏，是心脏！
林舟停下脚步，转身将苏沐灵护在身后，掌心的符号彻底亮起，像一颗嵌入血肉的星辰，他能感觉到血脉里沉睡的“旧裔”力量正在苏醒，心脏猛烈的跳动着，但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为坚定的、前所未有过的……愤怒！
淡紫色的黏液已经漫到脚边，带着腥甜的腐蚀味，甬道深处，那张漩涡的脸缓缓低下，它的整个上半身都从壁画上剥落下来，猩红的目光落在林舟两人的身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等待。
“锁，就在我这里！”
林舟低声的说，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机械似的抬手对向前方的黑暗，掌心的符号骤然炸裂，无数淡金色的光流喷涌而出，汇聚成上万条纤细的金色光丝，在甬道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的形状，正是远古壁画里“守门人”保护大地时，脚下踩着的图案。
黏液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停下了流动，被金色璀璨的光辉遮蔽，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像是被这些金丝灼伤，像是冰块触碰到了灼热的烙铁上，升腾着高温的蒸汽，渐渐的消散退却。
但甬道深处的嗡鸣却没有因此而停歇，反而攀上了顶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