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愣住了。
这个问题像块冰，猝不及防地砸进他有些蒙圈了的脑子里。
……苏沐灵是谁啊？
林舟望向语文老师疑惑的脸，环顾四周同学们哄笑的场景，又转向了那个座位上的陌生女孩无比茫然的眼神，突然感觉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刀，狠狠的插在自己的心脏上，令他感到胸口闷得发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对，这不对啊！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
明明还记得，有个女孩被自己护在怀里，记得她害怕到花容失色的脸，记得她紧挽着自己手上的温度，记得她带着哭腔的低唤……那些触感、温度、声音，真实得就像刻在骨头上的纹路，怎么会突然间消失？
“我……”
林舟哽咽的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他越是努力去回忆，记忆中存在的那个身影就越离自己越远，
“我刚才……”
林舟想说刚才自己还在呼唤苏沐灵的名字，他想说他们一起从高空中摔落到无尽的深渊，也想说那些长满了棘刺的触手和竖瞳里的黑暗……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只剩下零碎的、不成语句的音节。
就像是在模仿哑巴说话一样，“额额啊啊”的声音从林舟的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来，根本听不清是在说什么，同学们的笑声更响了，有人还在底下窃窃私语。
“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看着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傻掉了？”
“哈哈哈哈哈……一副蠢样！”
语文老师皱了皱眉，厉声呵止了喧闹的教室，然后走上前来，伸手想要去摸摸林舟的额头。
“林舟，你是不是发烧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正当语文老师的手快要触碰到林舟的额头时，林舟突然往后一缩，几乎是本能的驱使自己迅速远离对方伸过来的手，同时，自己的掌心里传来一阵阵熟悉，也很清晰的刺痛。
但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那种一钝钝的，像是有根细针在慢慢扎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和林舟操控金色丝线对抗竖瞳后，那片麻木刺痛带来的难受的感觉一模一样。
林舟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道浅浅的印子，那是平时写字留下来的茧子。
可是林舟盯着自己的手，那刺痛感却越来越清晰，还开始顺着掌心的纹路，一点点往心脏里钻……
“苏沐灵，苏沐灵……”
林舟一遍遍的重复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次，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一直到苏沐灵三个字的发音完全正确，能完整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脑海里像是闪过一道破碎的光。
林舟的视线里看到了一片暗红的天幕，看到了那些缠绕着的可怕触手，看到了那个被他圈在怀里的女孩的侧脸，也看到了她颈间一闪而过的荧绿色神秘符号……这些画面碎得像玻璃碴，根本抓握不住，却灼得林舟眼眶发酸。
“我记得她！”
林舟突然抬起头，声音不大，却让教室里的笑声瞬间停了，他看着语文老师，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属于课堂的近乎偏执的认真语气，言道：“我肯定认识她，她就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经历过……”
一起经历什么来着？后面的话又卡住了。像是有层浓雾挡在记忆前面，林舟能感觉到雾后面有着很重要的东西，想要去触碰可就是穿不过去，阴郁幽邃的迷雾正在一点一点的将他所剩无几的记忆分割蚕食，
林舟发愣了好一会儿，旁边的同桌突然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你真睡傻了？赶紧跟老师认个错，还说你没做梦呢？脑子都睡傻了，快别在这犟了。”
望着同桌那张熟悉的脸，这是他高中时玩得还不错的哥们儿，两个人还一起干过很多有意思的事，可此刻林舟看着这张脸，却觉得有些陌生得可怕。
不一样……太正常了。
教室里，那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很暖，课本上的油墨味很清晰，同学们的吵闹太鲜活了……鲜活的像是一幅被人精心绘制出来的画卷，没有一点瑕疵，可就是少了点“活”的气。
林舟猛地离开自己的座位，直直冲向教室后门，根本不顾周围同学以及老师异样的神情。
“林舟！你去哪？”
语文老师在后面喊他，但他没回头，声音太清楚了，只觉得脚步发飘，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走廊里的喧嚣、公告栏里的通知、窗外的蝉鸣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耳边放大，又突然变得很远，却能完美的一丝不落的被自己的感官所接收，直到他撞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上，“砰”的一声。
阳台上那扇打开了的，冰凉的玻璃窗贴着他额头被弹开，林舟大口喘着气，刚才的剧烈奔跑让他的肺部有些难受。
他望向窗外的操场，篮球架下面有几个男生正在打球，笑声顺着风飘进来，这一切都和记忆里的高中生活一模一样。
可是掌心的刺痛还在。林舟抬手，用指尖划过那扇玻璃窗，上面倒映出的是自己的脸——干净白皙，带着一些少年的青涩感，没有半分经历过生死搏杀的疲惫和伤痕。
但是……这张脸，它是真的吗？
“苏沐灵。”
林舟对着玻璃窗里的自己，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而这一次，脑海里的碎光似乎更亮了些。他开始想起女孩攥着自己衣襟时令指节泛白的力度；想起她被紫色粘液追着时，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是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这些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林舟很确信不可能是梦。
那么，如果梦是真的，那就是说现在的“真实”有问题？
林舟突然想起竖瞳里那些蠕动的人脸，想起那些被吞噬的“饵”，想起了那句“饵尽，裂隙重开”的低语。
难道……这也是那恶魔的手段？
打造一场完美的幻境，抹去林舟的记忆，让他永远的留在这里，就像那些人脸一样，最终会被慢慢“消化”掉吗？
那苏沐灵呢？
她会不会也在某个“正常”的幻境里，被幻觉影响后彻底忘了我？忘记了一起经历过的一切？还是说，她依然被困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等着自己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