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里，叶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手机发出的微微荧光映着他白净的脸。
拇指往下滑，是曾经的回忆；往上滑，是他还未曾发出的消息。
下拉到底，是对方许久前发来的晚安的表情包。聊天框里的内容被他删删改改，最后剩下空白。
“唉……”
叶垣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在手机中打下：
“明天放寒假了，一起出来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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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在入学那天认识的，因为一支像蒋沅一样显得可爱又笨拙的笔。
这支笔并不便宜，却十分耐用。
在叶垣将不小心拿走的笔还给蒋沅时，说过：
“还得是不好，不然就只剩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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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一阵风中，少年温柔地帮同桌合上了被风偷看的本子。他不知道是日记，只想让风安静些，便将书脊转向窗外；而她却想让自己的心安静些，于是一不小心，把那180度转到了两人的关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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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他借给她一把伞，她借了他一段路。他似乎明白她心中的一些感受，让只愿努力学习的少女学会了害羞。之前打开日记的误会在雨中被淋湿，溶解，化作两颗心之间的信任，伴着枝头桂花的清香，淌进青春的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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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沅的努力总是比不上叶垣的天赋。
“凭什么啊？”她不解却又无能效仿。
蒋沅的小心翼翼一直不如叶垣的落落大方。
“为什么啊？”她羡慕却又不敢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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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沅希望过有个人能理解她。
小时候，她很喜欢在同学们聊天时凑进去提一些自己的问题和看法。
在成绩比别人低时，不会有人理她；成绩比别人高时，会有人对她笑笑。
但就是没有几个人对她的话作出回应。
蒋沅不理解，开始追着朋友问：
“为什么你们有时候都不理我啊？”
“啊……可能是没听见吧。”
“可是我说的很大声了啊。”
“那也有可能忽略了一下嘛。”
“你们是不是不想跟我玩啊？”
“没有吧。”
“那为什么每次干什么事都不叫我？”
“……”
后来有一天，终于有一位朋友觉得烦了，对她说：
“你不觉得，很多时候你说的话，做的事都很像一个弱智吗？”
“……有吗？”
“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只会想让别人举个‘我不认识她’的牌子。”
在这之后，她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可只是让自己愈加受伤。
于是，她想到了以前成绩好的时候，那时他们都不会对自己说什么，只会笑笑。
她开始努力，为了他人对自己的友善。
在学习与成长中，她学会了安静。
安静之后，每当她认为自己可以去交一个好朋友时，却又会在不经意间因自己的想法多说或多做，让朋友与她开始保持距离。
“言多必失。”她想，“还是安静下来吧。”
这时，在旁人的眼中，蒋沅是因为嫌弃当下的环境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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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问过叶垣对自己有没有什么看法，得到了一个“很有意思，需要动下脑子”的评价。
尽管听得云里雾里，但蒋沅感觉不坏。
转眼几周，期中考已经在桌前的小日历上被划掉了。
蒋沅看着自己进步的分数和名次，高兴了没三秒，就发现了依旧力压自己一头的叶垣。
“为什么啊……”她说不清原因是什么，却总是会因为这个人的成绩比自己好而耿耿于怀。
唉，事已至此，先叫他请客吃饭吧。
晚自习下课，她率先给他背上来了一掌。
“喂，叶垣，你什么时候把饭卡给我?”
“啊？”
“啊什么，你忘了你说过进步了请我吃饭的？”
“哦……没忘呢，只是没想到你会在学校提。”
“那不然呢？”
“肯定是放假出去吃啊，这学校里有什么好吃的。”
蒋沅想，这小子真精明，要不然自己就可以把他的饭卡刷爆了。
“行吧，那我等你消息啊，别忘了。”
“好好好，尽量不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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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蒋沅站在街角一家看似很古朴的店子前，问道。
十一月的气温倏地降低了许多，蒋沅来时只套了件连帽衫，现在在这傍晚萧瑟的秋风中显得略微单薄。
“是，你冷吗？先进去吧。”叶垣对司机讲了些什么后，转过身来对蒋沅说。
蒋沅看着面前穿着风衣戴着围巾还比她高快一个头的同桌，忽然感觉有点陌生。
“怎么不走啊，等我给你开门？”
叶垣走到门口，推开玻璃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进店之后，在木质楼梯间昏黄却不暗的灯光下，蒋沅凑到叶垣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问：
“我之前好像在网上刷到过这家店诶，是吃自助的，一个人好像要两千多块钱。”
“噢……是吗。”
“不是，没搞错吧？你付得起吗？”
“付不付得起先另说，我带你来肯定是能让你吃的。说起来因为这店是我姑姑开的，小时候只是觉得好吃，还真没关注过价格。每次吵着要来的时候我爸就说从我零花钱里扣，看来被坑了不少。”
说完，叶垣略作沉思状，蒋沅大脑飞速运转。
到了二楼，只能看见一个小柜台，两侧的入口都被帘子遮住了。
“您好，两位这边请。”侍应生轻声说，微微鞠了个躬，从柜台边绕出来，领着他们从左边进去。
“她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啊？跟你有脸熟吗?”蒋沅跟在叶垣身后小声问。
“这里是要预约的啊，我在这个时间来她当然知道我是谁。”
“那我要是来早点呢？”
“嗯……一般貌似没人会早到。”
侍应生把他们领到一个小房间后就走了，蒋沅又显得有些疑惑。
“喂，叶垣，我们怎么点东西？”
“等会平板会和前菜一起来，然后你就可以点了。不对啊，你不是说你刷到过吗？”
“那不是看了价格后就没接着看了嘛……嘿嘿，我可要好好体验一下了。”
但当蒋沅把平板拿在手里时，她的眼神却清澈了许多。
她仰起头来问：
“那个……我能打包吗？”
听到这话的叶垣直接被呛了一下，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吐出来。
“咳咳，基于你还没吃的现状，是什么原因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本来是想着把没吃过的都点一遍，然后发现好像都没吃过……”蒋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样啊……”叶垣无奈地笑了一下，“打包还是算了吧。你先点你看得顺眼的，我下次再带你来就好了。”
“嗯。”蒋沅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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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吃完饭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两个人并肩站在路灯撒下的柔和的光下等车。
蒋沅低着头，用脚尖一下又一下地搓着地面。
“怎么了？”叶垣问，“看你从出来之后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啊，没什么。只是……没想过我能有机会吃这么好的一顿饭。”蒋沅对叶垣挤出一个笑脸，“谢谢你啦。”
她的笑还是像以前一样甜，可他看着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楚。
“诶，车来了。”蒋沅看了看手机，指向不远处刚停好的一辆出租车。
“那我先走啦。”
“好……等等。”待她迈出两步后，叶垣又把她叫住。
“嗯？”
叶垣走上前，解开自己的围巾，系在蒋沅的脖子上。
“下次在这个时节出来，别穿这么少。”
“……谢谢。”
城市的夜空里只有寥寥数几的星星，它们的光很微弱，需要抬头注视，才能看清那一个个洁白无瑕的光点。
街边的树叶哗哗作响，有车从叶垣的身旁呼啸而过。
——————一直到期末，叶垣都没能再返校。
他给她发了消息说是因为家里有事商议需要他，也有些勉强地告诉了她一点有关自己事业有成的父亲与并不平凡的那个家的故事。
她这次忍住了没打电话去询问详情，以他家的背景下发生的事，兴许不是她能够给出什么建议或分忧解难的。
一见钟情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你永远无法预料到你喜欢上的人背后的一切。
当蒋沅有勇气承认自己在一开始就对这个男孩心动时，她发现自己离他太远，从物质到精神，从家庭氛围到成长环境，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于是，因他的温柔与理解而建立起来的勇气，像一个被针扎到的肥皂泡一般，“啪”地破掉了。
她开始觉得，他对她的礼貌是否也只是出自他自己最本能的修养。
“叶垣说过，他要做我的朋友。”蒋沅对自己说，“事实上，他也确实成为了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已经入冬了，教室的窗户闭得很紧。叶垣送给蒋沅的那条围巾，被叠得整整齐齐，安静地收在抽屉里。
蒋沅知道——她的心中，其实并不希望叶垣只把她当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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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的时候为了布置考场，蒋沅又帮叶垣整理了一下课桌。
她再次看到了那个与周围环境不符，却更对应他形象的一个小本子。
第三次月考时，她有问叶垣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叶垣说不用整理，把桌子丢一边就好，期末会有人去收的。
可她没听他的，还是都收了一遍，并且忍着强烈的好奇心什么都没看。
但这一次，她轻轻地打开了它，里面是熟悉的字迹，是一行行小诗。
她看到了他更为细腻的身影，也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蒋沅重新把它放好，皱着眉叹了口气。
她想，要是里面有一首属于自己的诗，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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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这么突兀，毕竟这么久没见过面了，于是又把刚打好的邀请信息一个一个字删掉。
这时，对方却忽然发来了消息：
“喂，明天放寒假诶，还不一起出来玩？”
叶垣愣了一下，笑着回了个：
“好。”
然后，他翻开手边的一个小本子，继续打字：
“其实，我还想送你个小礼物。”
“啊？你就算钱多也别乱花啊。”
“没有，跟钱没关系，是我写的一节小诗。你听了可别笑啊。”
“我尽量不笑太大声。”
“唉……行吧，那我发了啊。”
他猜，她不会笑的，并且会收好它。
——————
在过去那短暂的时光里，
曾无数次希望能一直与你一起，
牵着风，挽着月，
踏着细雨深秋的纷纷落花，
走过属于我们的日日夜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