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妹楚桃夭,三年前就和魔道天骄温衍跑路了。
三年了。
这三年里,她的名字总是和各种各样的风流韵事捆绑在一起,如同她身上那件永远鲜艳夺目的霓裳羽衣,刺眼又遥远。
他们说她是什么“绿茶仙子”,说她周旋于各派贵公子之间,乘坐着不同修士的华美飞梭,笑容比蜜甜,心肠却……他们说得很难听。
可我能做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天赋平平、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
每天最大的幻想,也不过是成为能逍遥天地的大修士后,中二地甩两个自以为帅气的剑花。我没拉过女孩子的手,也没什么朋友。
我知道,有些风花雪月,生来就与普通人无关。
只是,记忆里那个小女孩的身影,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模糊地浮现。
那个在饥荒与战乱中,紧紧跟在我身后,脏兮兮的小手拽着我衣角,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小丫头;那个历经千辛万苦,和我一同拜入仙门,曾甜甜唤我“师兄”的义妹……怎么会变成如今人口中声名狼藉的模样?
愤怒吗?或许有过。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以及……被抛下的酸涩。
我们早已没了半分瓜葛。人,贵有自知之明。
……
正月,寒气未消。
宗门一纸冰冷的任务符令,便将我们这些无背景、无天赋的外门弟子,打发到了一处新发现的、吉凶未卜的秘境入口前。
宗门从不会管我们这些弟子的死活。
“真他娘的该死!”身旁的墨尘咬牙切齿,古铜色的脸上因愤怒而涨红,粗壮的胳膊挥舞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脸上,“那些长老嫡系,天天坐着飞梭吃香喝辣!轮到卖命的事,就想起我们这些没靠山的了?我呸!”
他猛地转向我,眼神急切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楚灼华!你说!我们他娘的是不是蠢?!明知是送死还得来?!”
我知道,如果我不回应,他下一瞬就会来揪我的衣领摇晃。
墨尘,我这为数不多的好友,体修,性子一如他的肌肉般直来直去,头脑……也简单得可以。
他追了楚桃夭整整五年,直到三年前她与温衍叛逃魔门,他才像被抽走了魂似的,消沉了许久。
“得,问他也是白问!整天闷葫芦一样,指望他出谋划策?”
旁边一个同门弟子嗤笑道,语气带着酸意,“反正人家楚师兄还有个‘大名鼎鼎’的仙子师妹呢,说不定哪天就攀上高枝了,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寒风中格外尖锐。
我抿了抿唇,压下心头那点被戳中的难堪,只能低声道:“……来了,就闯一下吧。不去,宗门也不会放过我们。”
墨尘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颓然放下手,重重叹了口气:“妈的……你说得对。横竖都是个难。”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着前方一道被藤蔓遮掩大半、透着幽深寒气的山缝:“入口就是那儿了!都打起精神!进去后死活各安天命!”
我们一行人沉默地走向那道仿佛巨兽开口般的山缝,气氛压抑得如同头顶铅灰色的天空。
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或许是天大的机缘,更可能是葬身的坟墓。
而我更不曾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那个我以为早已陌路的人。
秘境内部远比想象中更为庞大诡异。光线昏暗,怪石嶙峋,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某种奇异灵植混合的气息。
我们小心翼翼前行,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嘶吼和隐约的能量爆鸣声——显然,闯入此地的并非只有我们。
“小心!”墨尘突然低吼一声,猛地将我向后一拉。
一道凌厉的风刃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掠过,狠狠斩在旁边的石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一支来自其他宗门的队伍从拐角处冲出,看到我们,眼神瞬间变得不善。资源有限的秘境中,杀人夺宝是常有的事。
“走!”我当机立断,低喝一声,与墨尘等人立刻朝着另一条岔路疾奔而去。
混乱的追逐在迷宫般的山洞中展开。我们修为本就不高,此刻更是狼狈不堪。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暂时甩开了追兵,闯入一个相对宽敞的天然石洞中。
石洞中央有一汪幽潭,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四周石壁上闪烁着一些未曾见过的晶矿微光。
而我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石洞的另一侧通道口,光影晃动,几个人影也略显仓促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邪气的男子,他目光扫过我们,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是温衍!那个三年前拐走了楚桃夭的魔门天骄!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紧接着,一道窈窕的绯红身影出现在温衍身侧。
她云鬓微乱,裙角沾了些许尘土,似乎刚才也经历了一番奔波,但这丝毫未减其容光。
她随意地拍了拍衣袖,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石洞,最后,落在了我们这群狼狈不堪的正道弟子身上。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双曾几何时清澈明亮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慵懒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楚桃夭。
三年不见,她就这样突兀地,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不是在传闻里,不是在飞梭上,而是在这危机四伏、幽暗冰冷的山洞之中。
墨尘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握着武器的手猛地收紧,骨节发白。
温衍似乎觉得这场面很有趣,轻笑一声:“啧,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他的目光特意在我脸上转了转,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玩味。
楚桃夭终于开口,声音娇柔依旧,却透着冰冷的疏离:“师兄,看来这处落脚点,要让给我们了。”
她甚至没用疑问句,而是理所当然的告知。
她称呼温衍为“师兄”。
那股熟悉的、被无视被践踏的酸涩与怒意再次涌上心头,但我死死压住了。
我知道,现在冲突,死路一条。
我拉了拉几乎要暴起的墨尘,低声道:“我们走。”
然而,就在我们试图从另一边退出这石洞时,整个山洞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头顶碎石簌簌落下,幽潭之水剧烈震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混乱的空间之力猛地从山洞深处爆发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小心!”温衍脸色首次变得凝重,一把将楚桃夭拉向身后。
恐怖的吸力再次传来,这次的范围更小,却更加集中,几乎完全笼罩了这个石洞!
所有人都站立不稳,被那股力量拉扯得东倒西歪。
混乱中,我撞向石壁,手下意识地乱抓,似乎按在了一块异常冰冷刺骨的凸起物上——那像是一块嵌在石壁中的黑色残片,触手瞬间的寒意几乎冻僵灵魂!
与此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同样被空间之力拉扯得失去平衡的楚桃夭,正朝着我这边倒了过来!
她脸上那一直维持着的漠然面具终于碎裂,露出一丝惊愕和本能的无助。
我们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
她的眼睛再次对上了我的眼睛。
近在咫尺。
然后——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猛地从那黑色残片和我与她之间爆发开来!
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瞬间吞噬了一切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