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我们之间那层厚重的、由尴尬、愤怒和绝望凝结成的冰壳。
沉默地坐在树荫下，我看着他笨拙地给自己手上的擦伤上药。
那是我用了二十多年的手，此刻却做着完全陌生的、带着女子柔韧又略显僵硬的动作。
每一次指尖的屈伸，都像是在强调我们之间荒谬的错位。
最终，是他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用我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公事公办的语调抬起头，眼神不再看我，而是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仿佛在盘点一件与他无关的货物。
“听着，楚灼华。”他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既然暂时换不回来，你想活命，我想拿回我的东西，你就得学会怎么‘做’我。”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这动作如今我做来已不那么陌生，却依旧别扭。
他开始列举，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首先，是萧策。隔壁烈阳宗的少宗主，性子暴戾，被家里宠坏了，但资源给得大方。他喜欢我对他若即若离，偶尔给他点甜头，但不能太轻易得手。他送的东西，挑贵的收，表现出喜欢，但别答应他任何实质性的要求。记住，吊着他。”
我听着，胃里一阵翻腾。萧策……那个据说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纨绔？
他继续，语气更冷了几分：“然后是沈彦。宗门里一位长老的孙子，人模狗样，心思却脏得很。擅长用些下作手段控制人，自以为风流。对他，要表现得柔弱，偶尔诉诉苦，让他觉得有机可乘，能掌控你。但他给的丹药、符箓，一概不能碰！半点都不能！找个借口推掉，或者转头就扔掉。”
沈彦……这个名字我隐约听过，风评极差。我的心沉了下去。
最后，他顿了顿，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忌惮。
“最麻烦的，是温衍。”
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魔门温家的少主，实力深不可测。他……和那些蠢货不一样。”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他看得太透，心思也最难测。他对我好，纵容我，甚至知道我在利用他，但他似乎……乐在其中？”
他嗤笑一声，不知是嘲弄温衍还是自己：“在他面前，小心再小心。他喜欢聪明又懂得分寸的‘玩物’。别试图骗他，但也别完全坦诚。他问什么，答什么，但答案要真真假假，让他自己去猜。他给的资源，可以收，但要知道，每一样都标好了价码。最重要的是——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这具身体换了人！”
他猛地转头，用我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如果被他发现……我们两个，都会死得很难看。不，可能比死更难受。”
我被他话语中的寒意冻得一个哆嗦。温衍……那个三年前带走他的男人，竟然如此危险？
“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他似乎想继续，但最终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那些小鱼小虾，见机行事吧。记住最重要的原则：利用他们，但别信任他们；索取资源，但别付出真心；保持距离，让他们觉得触手可及却又永远差一点。”
他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极其厌烦的任务。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现在，站起来。”他命令道，用着我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那里的、属于他的身体的我。
我依言站起，不明所以。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抓住了我的双手手腕，引导着抬起，做出一个极其柔美、却又带着几分撩拨意味的起舞动作——水袖轻扬的起手式。
我的脸瞬间爆红！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你、你干什么？！”我想挣脱，却被他牢牢抓住，那力量让我无法反抗。
“学！”他厉声道，眼神锐利，“楚桃夭不是木头！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要带着钩子！水袖剑舞是她最擅长的，也是最能迷惑那些男人的！你想露馅吗？！想被温衍拆穿吗？！”
他的斥责像冷水浇头。是啊，扮演……我必须扮演下去。
他冰冷的手指引导着我的手腕，模拟着水袖流转的轨迹，每一个弧度，每一个停顿，都要求精准而充满诱惑力。
“柔软一点！你是女人！骨头是软的吗？！”他不满地呵斥，甚至用手不轻不重地拍打在我的屁股和腰侧，纠正着姿势。
羞耻感像火焰一样烧遍全身。
尤其是，教导我如何展现“女性魅力”的人，正顶着我自己的脸，用着我自己的手！
我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冲破头顶的尴尬和抗拒，努力模仿着他的动作。
动作笨拙又僵硬，毫无美感可言。
他看着我的“表演”，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像是看不下去般猛地松开了手。
“算了！蠢死了！”他转过身，语气里充满了挫败和烦躁，“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尤其是那三个人！其他的……见机行事，少说话多观察！”
我垂下头，看着我这双白皙纤细、此刻却仿佛重若千斤的手，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难过。
难过的是，他过去三年，竟然一直周旋在这样一群危险而各怀心思的男人中间。
难过的是，他需要将这些技巧、这些算计，如同本能一样刻入骨髓。
如今，我也必须被迫学会这一切，用他的身体，去面对他所编织的、那张复杂而危险的网。
“……我知道了。”我低声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认命。
接过扮演“楚桃夭”这件事，如同接过了一件华美却布满尖刺、沉重无比的戏服。
而舞台，已然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