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那枚冰冷的传讯符,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楚灼华”离去时的粗暴力道。
树影婆娑,山风微凉,吹在我单薄的绯红衣裙上,激起一阵寒意,也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迷茫。
温衍……那个名字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躲是躲不掉的。
楚桃夭说得对,我必须维持她的人际,至少表面上。
否则,以温衍的手段,发现“楚桃夭”性情大变,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他还握着“楚灼华”的性命!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抗拒和羞耻感。
学着记忆中楚桃夭那种带着钩子、又软又甜的语调,尝试着向玉符里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
“师……师兄……”我开口,声音僵硬得像是锈死的门轴,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在……在吗?”
玉符微微一亮,很快,温衍那低沉磁性、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仿佛近在耳畔:
“哦?师妹啊~”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意外,还有一丝玩味,“听这声音……看来秘境之行有惊无险?我还以为你和那位‘情深义重’的楚师兄,都折在里面了呢。”
他轻飘飘的“情深义重”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强忍着不适,努力将声音放得更软,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委屈和颤抖:
“师……师兄别取笑人家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受了些伤,也……也吓坏了……”
我顿了顿,按照之前想好的借口,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又带着点“小女儿”的期冀:“不过……因祸得福……我觉得……我觉得我好像摸到突破练气期的瓶颈了!心……心里有些感悟,想……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闭关梳理一下……世俗界就好,清静……”
玉符那边沉默了片刻。
这短暂的沉默,每一息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我的心跳如擂鼓,生怕他察觉到什么。
终于,温衍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少了几分玩味,多了些温和的“关切”:“哦?突破的契机?这可是好事。”
他顿了顿,语气显得格外“认真”和“支持”:“你有自己的规划,很好。修行之路,机缘感悟确实难得。记得我给你的那枚保命玉佩,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我心中一松,正想顺着话头感谢几句,试图结束这令人窒息的通话——
他话锋陡然一转!
那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其中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警告,却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不过呢,师妹……”
“……也千万别想着‘躲’太久,或者‘逃’得太远哦。”
“你知道的,”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毒,“你那位情深义重的‘楚师兄’的命……可还在我手里攥着呢。”
“我想什么时候收回来……都很方便。”
嗡!
我大脑一片空白,捏着玉符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如此精准地戳中我的死穴!
楚桃夭的叛逃……难道真的和温衍有关?
甚至……和我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眩晕和恐慌。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恐惧几乎让我窒息,我强压下喉咙里的尖叫和颤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住那副“娇弱惊吓”的假象,声音带着哭腔:
“师……师兄!我……我没有!我只是想闭关……真的!我……我怕……我怕死了……怎么会想跑……”
“嗯,”温衍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轻笑一声,那笑声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乖。好好‘闭关’,稳固修为。等你觉得可以了……我会派人去接你。”
“记住我的话,师妹。”他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然后玉符的光芒便黯淡下去。
通话结束。
我如同虚脱般靠坐在树干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温衍的话像跗骨之蛆,在脑海中反复回响。他不仅掌控着楚桃夭的过去,现在更是用“楚灼华”的命,彻底锁死了我的退路!
逃回宗门?闭关?在温衍的阴影下,这些都是奢望!
家乡……那个记忆中的小镇,此刻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短暂的避风港。
至少,那里远离仙魔纷争,远离楚桃夭那张复杂的关系网。
我必须去!而且,必须掩人耳目。
以楚桃夭这副练气巅峰的修为和这张祸水级的绝美脸蛋,别说在世俗界,就是在荒郊野外也太过招摇,极易引来觊觎。
我挣扎着起身,走到溪边。
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那张倾国倾城却无比陌生的脸,心中充满了荒谬感和决心。
翻找楚桃夭的储物袋,里面除了价值不菲的灵石丹药、胭脂水粉,竟然也备着几套男子的粗布衣衫,大概是她以往为了某些目的准备的。
我挑了一套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灰蓝色短打。
褪下那身繁复累赘的绯红纱裙,换上男子的粗布衣衫。
动作有些笨拙,束胸时更是费劲且尴尬无比,但好歹勉强将胸前那不容忽视的曲线遮掩了几分。
接下来是脸。
我翻出胭脂粉盒,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膏体,犯了难。
楚桃夭擅长用这些把自己点缀得更加魅惑,而我……只希望能把自己变得平凡普通,甚至像个男人。
回忆着偶尔看到的杂役弟子模样,我尝试着用深色的膏体在眉毛、鼻梁处加深阴影,试图让脸部轮廓显得硬朗些。
又用土色的粉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掩盖过于白皙的肤色。
最后,将一头如瀑的青丝用布巾高高束起,藏在宽大的斗笠之下。
再次看向水中倒影——
水面上映出的,是一个身材略显单薄、肤色微黄、眉目清秀得有些过分的……少年郎?
虽然尽力遮掩,但楚桃夭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好,眉眼间的精致柔美挥之不去。
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刻意低垂,也难掩水波流转的神韵。
这副模样,比起粗犷的汉子,更像是个家境尚可、眉清目秀却带点女气的读书少年郎。
“……”
我有些无语。
但比起原本的楚桃夭,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至少,不会让人一眼就联想到那个声名狼藉的“绿茶仙子”。
“罢了,总比顶着那张脸强。”我低声嘀咕了一句,属于楚桃夭的嗓音发出少年般的抱怨,听起来格外别扭。
收拾好心情,将换下的女装和那些惹眼的物件深深埋进树下。
最后看了一眼仙门和魔门势力交织的方向,我深吸一口气,将斗笠压低,辨认着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方向——东胜神洲,夏朝,南部,一个叫“青泥”的小镇。
那里,埋葬着我和楚桃夭的童年,埋葬着逃荒路上相依为命的苦涩,也埋葬着……我们曾经对“家”最简单、最纯粹的幻想。
山路崎岖,我踏上了回乡的路。每一步,都踏在纷乱的思绪上。
温衍的威胁、身份的错位、楚桃夭的疯狂、过往的温情与如今的裂痕……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
或许,只有回到那片最初的尘土里,才能找到一丝喘息,才能……看清一些被遗忘的东西。
脚下的路,仿佛也通向记忆深处,那个有她也有我的、早已褪色的荒年。
斗笠下的阴影里,一滴滚烫的水珠无声滑落,砸在蒙尘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浅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