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满腔的鄙夷和怒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渐渐喧嚣起来的金州城街头。
夜风吹过,带着两旁食肆飘来的香气和嘈杂的人声,却让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冰冷。
他的话,像最锋利的冰锥,扎透了我所有的伪装和自欺欺人。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他说的,好像……全对。
从秘境醒来发现互换到现在,才他妈过了两天!
可我这心态……怎么就变得这么离谱了?
一开始,我只想着怎么保住小命,怎么维持现状别露馅,怎么赶紧换回来。
可现在呢?
我竟然会因为他被店老板和几个路人修士奚落,就爆发出那么大的火气,甚至差点当场失控!
我竟然会下意识觉得,用他这具身体,就能理所当然地去“维护”那个卑微的、被看轻的“楚灼华”?
为什么?
是因为……现实里的楚灼华,活得确实太累、太麻木、太痛苦了吗?
天赋平平,资源匮乏,在宗门里是个透明人,小心翼翼,看人脸色,未来一眼能看到头——继续平庸,或者在某次任务中悄无声息地死掉。
而用她的身体呢?
哪怕只是练气期,只要顶着这张脸,露出一个怯生生的、依赖的眼神,好像就能轻易得到关注、呵护,甚至……某种特权?
就像刚才,我扔灵石时那老板瞬间变脸堆笑的样子。
处处受宠爱,处处可以撒娇,处处迎接着别人或真心或假意的赞美目光……
我……我好像……真的有点陶醉其中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了上来!
不能这样!楚灼华!你他妈绝对不能这样!
这种靠着别人的皮囊、用近乎谄媚的方式去讨好一个原本根本瞧不上你的圈子,去换取一点虚假的、肤浅的认同感……
下作!真他妈下作!跟那些我以前最看不起的、靠溜须拍马往上爬的人有什么区别?
媚俗!为了点虚无缥缈的“好处”,就连自己本来的样子都忘了?
我要是真沉沦在这种虚假的愉悦里,我对得起过去那个虽然窝囊、但至少还算‘自己’的楚灼华吗?!
心里乱得像一团被野猫挠过的毛线,又臊得慌,又憋闷得难受。
我需要一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我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往前走,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深处,有一间看起来快要倒闭的小杂货铺,门脸破旧,灯光昏暗。
我愣愣地站在小店门口,看着那斑驳的墙壁和歪斜的门框。
这个地方……
记忆的闸门猛地被冲开。
这里……以前不是我和桃夭躲雨雪的破窝棚吗?!
那年冬天雪特别大,我们蜷缩在这个勉强能挡风的角落,冻得嘴唇发紫,分着最后半块干粮,互相依偎着取暖,说明年一定要盖间不漏风的房子……
现在……真的变成了一间小店了。
物是人非。
这里,还能再见到桃夭吗?他……还会记得这个地方吗?他会念旧吗?
如果我道歉……为过去的忽视,为伤人的话语,为所有的误会……他还会听吗?还会……原谅我吗?
各种情绪翻涌上来,愧疚、怀念、迷茫、还有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盼……
就在这时——
嘶!
一股毫无预兆的、尖锐的绞痛猛地从我的小腹深处炸开!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
操!什么玩意?!
我疼得瞬间弯下腰,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脸色估计白得吓人。
我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肚子,指尖却触碰到了裙摆上一片……温热粘腻的湿润感?
我低头,就着昏暗的光线一看——
血?!
鲜红的血渍,正慢慢从裙料里渗透出来,染红了一小片。
我脑子懵了一秒,随即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属于女性身体的、我从未体验过的生理知识猛地蹦进脑海——
月……月事?!
是了!楚桃夭这身体是练气期!根本未到筑基辟谷、斩断赤龙的境界!她……她还会来这个!
我……我现在……
剧烈的绞痛一阵阵袭来,比任何法术伤害都更绵密、更让人无力抗拒。
腿间的温热感和不断扩大的血迹更是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和……无比的窘迫!
妈的!妈的!妈的!
所有复杂的情绪,所有的内心挣扎,在这一刻,都被这最原始、最生理性的疼痛和麻烦彻底击溃!
我再也支撑不住,也顾不得什么脏净,踉跄着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冰凉的石头台阶上。
小腹的坠痛感还在持续,像有个冰冷的钻头在里面搅动。
我蜷缩起来,额头抵着膝盖,疼得直抽冷气,什么男人的尊严,什么修士的体面,全他妈喂了狗!
这具身体……太脆弱了……太麻烦了……
我抬起头,望向小巷上方那片被屋檐切割出的、狭窄的夜空。
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灯火映出的浑浊光晕。
茫然,疼痛,窘迫,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对自己刚才那些可笑念头的嘲讽……
楚灼华,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你连这具身体最基础的麻烦都应付不了,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夜风吹过,带着寒意,吹干了我额头的冷汗,却吹不散那弥漫在全身的、冰冷的无助感。
我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守着身下不断蔓延的不适和血迹,看着物是人非的旧地,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可笑又可怜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