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溪流，继续向前奔涌。
曦和姐姐开始教我如何战斗。我们的山谷，并非绝对的安全。时常会有一些强大的妖兽，被这里的阴气所吸引，前来觅食。
姐姐的战斗方式，和她的性格一样，大开大合，充满了狂野的美感。
我记得，那是一头修为堪比人类元婴修士的“黑麟魔狼”。它闯入山谷时，带来了腥风血雨。
我当时吓得躲在姐姐身后，浑身发抖。
姐姐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舔了舔嘴唇，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那神情，不像是面对强敌，倒像是一个看到了心爱猎物的猎人。
“小阿岸，看好了！姐姐教你怎么把这种不长眼的坏东西，拆成一堆骨头！”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化作了一道红色的残影，主动迎了上去！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法术，而是选择了最原始、最血腥的近身搏杀。
她的指甲，在妖力的催动下，变得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锋利。她的每一次挥爪，都在空气中留下了数道赤红色的爪痕，轻易地便撕开了魔狼那坚硬如铁的鳞甲。
魔狼吃痛怒吼，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能冻结灵魂的黑色寒气。
姐姐却不闪不避，只是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凤鸣！在她身后，一朵巨大无比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彼岸花虚影，骤然绽放！
那火焰，至刚至阳，正是天下一切阴寒邪祟的克星。
黑色的寒气，在接触到金色火焰的一瞬间，便如同冰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
“嗷呜——！”
魔狼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姐姐却已经欺身而上，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它的头颅之上！
“砰！”
一声巨响。那颗硕大的狼头，竟被她这看似纤细的一拳，直接打得粉碎！
红的红，白的白，溅了她一身。
她却毫不在意，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她转过身，朝我招了招手，浑身浴血的模样，非但不显得恐怖，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心悸的妖异美感。
“过来，小阿岸。”
我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它的妖丹，归你了。”她用锋利的指甲，轻易地剖开了魔狼的胸膛，从中取出了一颗还在微微颤动的、散发着精纯能量的黑色妖丹，“吃了它，能省去你百年苦修。”
我看着那颗血淋淋的妖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嫌脏？”姐姐挑了挑眉，她不由分说地将妖丹塞进我的手里，然后用她那沾满了血污的手，捧起了我的脸，强迫我与她对视。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记住，阿岸。我们是妖，不是那些多愁善感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活下去，就要比所有人都更狠，更强！”
“仁慈，是弱者的借口。优雅，是胜者的特权。”
“只有将敌人的血肉，化作你自己的力量，你才有资格，站在这片大地上！”
说完，她抓着我的手，将那颗妖丹，硬生生地按进了我的嘴里。
妖丹入口即化，一股庞大而冰冷的能量，瞬间在我体内炸开！那感觉，痛苦到了极致，仿佛要将我的经脉寸寸撕裂！
我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忍过去。”她的声音，像冰一样冷，“如果你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那你只配当一辈子的废物，然后被某个路过的修士，炼成丹药！”
剧痛之中，我抬起头，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深深的担忧。
我明白了。
她的严厉，她的冷酷，都只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强。
我咬紧牙关，开始按照她教我的法门，拼命地引导那股狂暴的能量。不知道过了多久，痛苦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的强大感觉！
当我再次站起来时，我感觉自己变得更强了。
姐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走过来，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将我一头柔顺的长发，揉成了一个鸟窝。
“不错嘛，小阿岸，没有给我丢脸！”
……
回忆的画面，变得温暖而宁静。
那是我们第一次，偷偷溜出山谷，去观察人类的世界。
我们隐藏在一片山坡上，俯瞰着山下那座灯火通明的小城。城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烟火气的繁华景象。
“你看那些凡人，”姐姐曦和趴在我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生命如此短暂，不过短短百年光阴，却总是在为了些金银财宝、功名利禄，争得头破血流，真是无聊。”
我没有说话，只是好奇地看着。我看到有小孩子在街上追逐打闹，看到有一男一女在月下相依相偎，看到有老人在自家门前，摇着蒲扇，安详地乘凉。
我被那种鲜活的、充满了七情六欲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了。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人类小女孩，提着一盏兔子灯笼，蹦蹦跳跳地脱离了人群，朝着我们所在的山坡走了过来。她似乎是在追一只萤火虫。
我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姐姐的眼神，却瞬间变得冰冷而警惕。她一把将我护到她的身后。
“小阿岸别动。”她低声说道，“人类的小孩，最是麻烦。”
那个小女孩，最终还是没有发现我们。她在山脚下转了一圈，就被她的母亲焦急地喊了回去。
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城门口，姐姐才松了口气，放松了戒备。
她转过头，看着我依旧有些紧张的脸，叹了口气，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记住我的话，阿岸。”她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离人类远一点。他们的心，比我们遇到的任何妖兽的爪牙，都要更毒，更会骗人。”
“我们是妖，他们是人。我们和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回忆，戛然而止。
最终的画面，定格在了那片火红色的枫林，定格在了她挡在我身前，那如同山峦般决绝的背影上。
“想动她，那我就看看你们有几个人能从我的身边过去”
……
“姐姐……”
我从回忆中惊醒，一滴冰冷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滴落在我赤裸的脚背上。
我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我的脸颊，那里一片湿润。
原来……我还会流泪。
我以为，我的眼泪，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流干了。
我缓缓低下头，看着脚背上那朵被泪水打湿的、暗红色的彼岸花纹身。它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悲伤，颜色变得愈发幽深。
那股冰冷的、空洞的悲伤，再次席卷了我的全身。
但这一次，我没有抗拒。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这份迟到了五千年的哀恸，将我彻底吞噬。
然而，在悲伤的最深处，一股更加坚定的、如同万年寒铁般的意志，却在悄然凝聚。
姐姐。
我一定会出去的。
我会查清楚，当年那些人，究竟有谁。我会让他们……
用他们的神魂，来偿还这笔……血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