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前辈慧眼如炬……晚辈……晚辈不敢欺瞒……”
“晚辈……确实……确实是为前辈而来……”
“为我而来……”
我在识海中,玩味地咀嚼着这四个字。这只小虫子的坦诚,倒是比他那拙劣的谎言要顺耳一些。强行搜魂固然简单直接,但那样得到的,不过是一堆破碎的记忆残片,而且很可能会直接摧毁这具好不容易送上门的“钥匙”。至于许以好处……我所拥有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换取?
不,最好的方式,永远是让猎物自己说出来,心甘情愿地剖开胸膛,将那颗跳动的心脏,连同所有的秘密与软肋,一并呈现在我的面前。
跪伏在地的林炎,此刻就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我的沉默就是搭在弦上的箭,随时都能将他贯穿。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神魂都在这无声的威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也罢。”
我终于再次传递出我的意念,这一次,我刻意地将那缕外放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妖气缓缓收回。这个过程被我放得极慢,我享受着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那缕黑红色的气息,如同退潮的海水,从他战栗的灵魂中一丝丝抽离,最终完全缩回了封印之内,重新潜入我的身体,顺着经脉回归丹田。
外界的林炎猛地喘了一口粗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上了水面。那股足以让他神魂俱灭的恐怖威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旷的、死寂的冰冷。虽然依旧让他恐惧,但至少……他活下来了。他依旧不敢抬头,身体因为脱力而瘫软,但总算没有之前抖得那么厉害了。
“看在你还算坦诚的份上,本座……便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我的意念再次响起,声音里褪去了先前的杀伐之气,变得慵懒而缥缈,像是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说吧,你的真实目的。记住,机会只有一次。若有半句虚言……”
我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令人恐惧。
林炎的身体又是一僵,随即,一股混杂着悔恨、绝望、痛苦,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复杂情绪,通过我们之间那脆弱的精神连接传递了过来。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是……是……前辈……”他的精神传讯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弱,“晚辈……晚辈这就说,绝不敢有半句隐瞒!”
我没有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我缓缓抬起右腿,将它搭在身前一块稍高一些的黑色晶石上,这个姿势让我裸露在外的修长大腿与紧实小腹的曲线显得更加诱人。暗金色的裙摆滑落,堆叠在我的脚踝边。
那是一双被黑暗与孤寂浸润了几千年的艺术品。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脚背高耸,足弓弯曲的弧度完美得足以让任何画师疯狂。每一根脚趾都像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圆润饱满,趾甲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与脚背上那些蜿蜒妖异的血色彼岸花纹身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我伸出左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脚背上的纹身。那触感冰凉而光滑,仿佛在抚摸一块温润的古玉。我能感觉到,随着我的抚摸,那些彼岸花纹身似乎变得更加鲜活,颜色也愈发妖冶。
就在我进行着这无聊而自赏的动作时,林炎那充满了绝望与挣扎的叙述,也开始在我脑海中缓缓展开。
“前辈……晚辈……晚辈确实知道您的存在,但……但也仅仅是知道而已……”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晚辈……是青云宗近百年来天赋最好的弟子,因此被允许进入宗门藏经阁的顶层阅览功法,其中一个角落里有一本残破的古籍,那部古籍……似乎是宗门某位飞升失败的祖师爷留下的手札……”
“手札上记载了许多天地秘闻,其中……就有关于‘幽冥海’的记载。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而且似乎还被设下了某种禁制,晚辈的修为根本无法完全看清。”
“我……我只依稀辨认出幽冥海,禁地、大妖、封印……这样一些零碎的字眼。而在那段记载的最后,那位祖师用血写下了几个大字……‘勿入!’、‘极度危险!’、‘恐惧!’”
听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看来,当年那些将我封印的老家伙里,还有那么一些侥幸没死的,回去之后,倒是给他们的后人留下了足够深刻的警告。只可惜,世人总是健忘的,再严厉的警告,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和人心的贪婪。
我换了个姿势,将搭着的右腿收回,又缓缓抬起左腿,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我用右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揉捏着自己左脚的脚趾。脚趾的骨节纤细而分明,趾肚的肉垫柔软而富有弹性。我轻轻用力,趾甲便会在我的指腹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这种细微的触感,是这片死寂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林炎的叙述还在继续,他的情绪也变得愈发激动和痛苦。
“晚辈当时虽然好奇,但也知道那种存在不是我能招惹的,只是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并未声张。直到……直到半年前,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她出事了……”
“我的妹妹,名为林雪,她和我一样,自幼便被检测出拥有上佳的修炼资质。但她拥有的,并非普通的灵根,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体质。这种体质,在修炼初期进境神速,远超常人。可……可就在她即将突破金丹境的时候,血脉之力突然失控了……”
“她的灵力……开始枯竭。不是消散,而是……而是被她的血脉本身所吞噬!无论她吸收多少天地灵气,吃多少的天材地宝,都会被她自己的身体吞噬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她自身的生命精元,也在被不断地蚕食。宗门内的长老、掌门,甚至是太上长老都束手无策。他们说……他们不清楚这是什么体质,说这是血脉诅咒,是这种体质与生俱来的宿命,无人可解……”
“眼看着小雪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从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变成现在这样……只能躺在冰床上,靠着玄冰续命的活死人……我……我心如刀绞!”
说到这里,他的精神波动剧烈地颤抖起来,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无助。我甚至能“看”到他跪伏在地的身体,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血肉之中。
我停下了揉捏脚趾的动作,将整只左脚的脚心,贴在了那块冰冷的晶石之上。彻骨的寒意瞬间传来,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
血脉诅咒?
有意思。
这种体质叫在我被封印的那个时代,叫作冰晶琉璃体,这种体质虽然也算罕见,但并非无解。恰恰相反,它是一种潜力无穷的道体,一旦觉醒,便能掌控寒冬的法则,成就无上大道。只是它的觉醒方式极为霸道,需要海量的、精纯至极的阴寒属性能量作为引子,否则,便会像现在这样,反噬其主,将宿主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看来,这个时代的修炼文明,已经衰落到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了吗?
我心中冷笑,但并未打断他。我要听的,是他如何将他妹妹的绝症,和我这个“大妖”联系起来的。
果然,林炎在痛苦地喘息了几下后,继续说道:“我翻遍了宗门所有的典籍,求遍了所有我能求的人,都找不到任何办法。就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本残缺的手札,想起了‘幽冥海’,想起了您……” “我当时……当时就像是疯了一样。我想……既然这里是连上古大能都要联手封印的地方,那封印在这里的存在,必然是通天彻地、无法想象的……大能!既然是连天地都容不下的存在,那么……那么说不定……就有办法解决小雪的血脉诅咒!”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在与虎谋皮,是九死一生!手札上那血淋淋的警告,我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看着小雪一天天衰弱下去,我宁愿死!所以……我偷了宗门的破禁至宝‘流影千重梭’,瞒着所有人,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我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天真……”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我想,如果我能将您……将您从封印中解救出来……您……您或许会念在这份恩情上,出手救小雪一命……我……我知道我是在痴心妄想,是在赌命……可是,这是小雪唯一的……一线生机了……”
他说完了。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他那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急促的喘息声,在我的识海中回荡。
原来如此。
一个为了拯救妹妹,而不惜冒着神魂俱灭的风险,来向一个传说中的大妖求助的……愚蠢的哥哥。
这个故事,真是……既可悲,又可笑。
但……也确实足够真诚。
因为只有这种被逼入绝境的、纯粹的愿望,才能支撑一个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这个叫林炎的小子,虽然实力低微,脑子也不太好使,但他的出现,对我而言,无疑是一份天赐的礼物。
他的动机,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我能完美掌控他的……锁链。
只要他妹妹还活着,还处于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他就会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任何事。破开这个封印,需要一个从外部着力的点,而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救他妹妹……
我嘴角那抹妖媚的笑意,变得更加深邃。
救?还是不救?何时救?如何救?这一切的主动权,都将牢牢地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可以给她一线生机,让她吊着命,但绝不会让她痊愈。因为一个痊愈的妹妹,只会让我的“钥匙”失去控制。
我需要他永远对我抱有希望,又永远对我怀着敬畏。
“冰晶琉璃体……”
终于,我那慵懒而充满魔力的声音,再次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仅仅是这五个字,就让已经陷入绝望等待的林炎,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猛地抬起了头!尽管他依旧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那充满了震惊、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意念,已经汹涌而来。
“前……前辈!您……您知道!您知道小雪的体质?!”
“知道?”我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上位者对无知者的轻蔑与嘲弄,“真是愚蠢的问题。在这片天地间,还没有什么是本座不知道的。”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给了他足够的消化时间,然后才用一种仿佛在追忆往昔的、平淡的语气说道:“不过是一种稍微霸道些的道体罢了。觉醒之时,需要海量的至阴之源来中和血脉中的太阳真火。若无外力引导,便会阴阳失衡,灵力逆转,最终吞噬宿主,化作一具毫无生机的冰雕。你们这个时代的修士,竟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么?”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炎的心头。
他彻底呆住了。
我所说的这些,什么至阴之源,什么太阳真火,他闻所未闻!宗门里那些学究天人的太上长老,研究了半年,最终也只能给出一个“血脉诅咒,天命无解”的结论。可是在这位神秘的前辈口中,这似乎只是一个“浅显的道理”?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原本已经混乱的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震惊、茫然,以及……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狂热希望,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找到了!他真的找到了!
能救小雪的人,就在这里!
“前辈!前辈!求您!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小雪!只要您能救她,晚辈林炎,愿为您做牛做马,永世为奴,绝无半句怨言!!”
他再次疯狂地磕起头来,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最纯粹的恳求与希望。他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但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看着他这副卑微而狂热的模样,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副卑微而狂热的模样,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鱼儿,已经上钩了。
接下来,就是收线的时刻了。
“救她,于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小事。”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但是……”
我故意拉长了声音,那两个字,瞬间又将林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为何要救她?”
“你我非亲非故,你擅闯本座清修之地,已是死罪。如今,还想让本座出手,救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凡人女子?”
“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