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封印的感知之中。那一丝丝的波动,变得越来越清晰。它并非胡乱的冲撞,而是有规律、有目的地在试探,在尝试破解。来人似乎比较精通阵法禁制,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了封印阵法能量流转的节点上。但是他的力量对于这个庞大到堪称神迹的封印来说,如同蚍蜉撼树。
“咚……咚……咚……”
攻击在持续。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秘境空间随之震颤。我能感觉到,束缚在我身上的那些无形锁链,也随之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松动。虽然微不足道,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一个……出去的信号。
我舒展开身体,这一次,我没有盘坐,而是缓缓站立起来。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冷的黑色晶石莲台上,我能感觉到,我身上的彼岸花也因为我的兴奋而闪烁着妖异的红光,几乎要从我的皮肤上浮现出来,化作真实的火焰。
来吧,不管是蝼蚁还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让我看看,你究竟可不可以成为让我我重临世间的……钥匙。
外面的攻击变得越来越猛烈。显然,对方也察觉到了封印的反馈,加大了破解的力度。秘境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我稳稳地站立在莲台之上,纹丝不动。长裙在周遭的气流中狂舞,露出的腰肢与双腿上的彼岸花,像是活过来一般,在我的肌肤上肆意盛开、摇曳。
我抬起下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除了亘古不变的幽冥之气,终于多了一些其他的气息,一丝……活人的味道,很淡,却很新鲜。
就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闻到了绿洲的水汽。
“不论你是谁……”
“敲开了这扇门,你……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哦。”
静观其变?那太过被动。里应外合?告诉他努力为我破解封印?时机未到,且会过早暴露我的意图。几千年的囚禁早已教会我,最好的猎手,永远懂得如何用最少的力气,让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引诱,试探……这才是此刻最有趣的游戏。
我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笑容在幽暗中如同初绽的血色花朵,带着致命的芬芳。我决定了,要给这位勤奋的“客人”,送上一份小小的“见面礼”。
我依旧赤足站立在冰冷的黑晶莲台之上,那彻骨的寒意从脚心传来,顺着经脉缓缓上行,非但没有让我感到不适,反而让我的神智愈发清明。
我的心念微动,体内那沉寂了几千年的浩瀚妖力,并未如山洪般奔涌,而是像一条驯服的小蛇,听话地分出了一缕。仅仅是一缕,细若发丝,甚至比尘埃还要微不足道。但这缕妖力,确实能让我在这封印中,散发出最多的妖力了,那是死亡的寂静,是轮回的哀歌,是彼岸花开时,引渡亡魂的无尽凄艳与怨毒。
“去吧。”
我在心中默念。
那汇聚于我手心的妖气漩涡,没有丝毫停滞,融入了下方的黑晶莲台。莲台与整个秘境的封印阵法本就同根同源,我的气息通过这个媒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便被引导向了封印的最外层。
就像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水之中。
虽然只是一滴,但它所携带的,是足以污染整片湖泊的剧毒。
我重新踏在莲台上,双手自然垂于身体两侧。我闭上双眼,全部的心神都通过那一丝外泄的妖气,去“看”,去“听”,去“感受”那位客人的反应。
就在我的气息接触到封印外壁的一刹那。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不再是攻击阵法的闷响,而是某种法宝失手坠地的声音。我能“感觉”到,那持续了许久、富有节奏感的攻击,戛然而止。
紧接着,我“看”到了一片混乱的、惊恐的意识洪流。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意识。在此之前,他的精神世界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专注、锋利,充满了破解阵法的决心。但此刻,这柄剑仿佛被投入了熔岩之中,瞬间扭曲、熔化,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我的那缕气息,对他而言,并非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概念层面的绝对碾压。
他“看”到了什么?
或许是尸山血海,是无尽的亡魂在幽冥之海中沉浮哀嚎。或许是天地倾覆,日月无光,整个世界都被血色的彼岸花所覆盖。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感知到了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甚至连仰望都觉得是亵渎的生命层次。
那种感觉,就像一只在地面上辛苦筑巢的蚂蚁,突然抬头,发现整个天空,是一只正在俯瞰着它的、无边无际的血红色眼眸。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智慧,在那一瞬间都变得毫无意义,只剩下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前辈……晚辈……晚辈无意冒犯!!”
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混合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穿透了封印的阻隔,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而颤抖。
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观察”着。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心跳如擂鼓,血液几乎要凝固。他原本平稳流动的灵力,此刻已经彻底紊乱,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若非他修为还算扎实,恐怕会当场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噗通。”
一个沉闷的声响传来。
他跪下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双膝重重地砸在幽冥海外围那冰冷的黑色礁石上,由于用力过猛,膝盖骨都仿佛发出了碎裂的哀鸣。他的身体前倾,额头死死地抵在地面上,摆出了一副最卑微、最虔诚的姿态。
“晚辈有眼无珠!不知前辈在此清修!晚辈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求前辈饶命!求前辈饶命啊!!”
他的道歉,与其说是言语,不如说是绝望的哀嚎。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恐惧,他甚至不敢抬头,不敢再有任何一丝一毫探查的念头,只是疯狂地将求饶的声音传递进来,希望得到我的宽恕。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幽红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无尽的黑暗,唇边的笑意却散发着妖冶。
仅仅一丝气息,就将一个修士吓破了胆。看来,这几千年的岁月,不仅没能磨灭我的威名,反而让外界的生灵变得更加孱弱不堪了。
我心中没有半点怜悯,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缓缓抬起左脚,用脚尖在光滑如镜的黑晶莲台上,轻轻地、有节奏地画着圈。脚趾圆润如珍珠,趾甲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与漆黑的莲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单调而优雅的动作,与外界那个修士的肝胆俱裂,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和谐的韵律。
我能感觉到,我的沉默,对他而言是更大的折磨。每一息的等待,都让他的恐惧成倍地增加。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散架。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在他的身下汇成一小滩水渍。
差不多了。再恐吓下去,这件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玩具”,或许就要被玩坏了。
我停下了画圈的脚尖,重新将它放平。
然后,我将一丝慵懒、妩媚,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顺着之前那道气息建立的微弱连接,缓缓地传递了出去。
“汝……是何人?”
我的声音,并未直接在他耳边响起,而是如同天敕令一般,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回荡。
这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那个跪伏在地的身影,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这位恐怖的存在,竟然真的会回应他。
过了好几息,他那颤抖的意念才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恭敬,更加卑微,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哭腔。
“回……回禀前辈……晚辈……晚辈名为……林……林炎……”
“乃是……东域……青云宗……内门弟子……”
林炎?青云宗?
我的脑海中飞速地搜索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几千年前,可没有什么青云宗。东域倒是一直存在,只是那时的霸主,是号称剑道第一的“天剑山庄”,以及传承万古的“姬氏皇族”。看来,千年的时光,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让曾经的庞然大物,也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青云宗……”我重复着这个名字,意念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区区一个宗门弟子,也敢擅闯幽冥海禁地?”
我的质问,如同九天玄冰,瞬间让林炎的灵魂都冻结了。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他疯狂地磕着头,额头与礁石碰撞,发出“砰砰”的闷响,“晚辈……晚辈是为寻一味灵药,才……才误入此地!晚辈对天发誓,绝无半点冒犯前辈之心!是晚辈愚钝,被这……被这封印的光芒吸引,以为是上古遗宝出世,才……才斗胆出手试探……晚辈真的不知道前辈在此!求前辈看在晚辈年少无知的份上,饶过晚辈这一次吧!”
寻药?误入?
真是拙劣的谎言。
幽冥海寸草不生,怨气冲天,能有什么灵药?至于被封印的光芒吸引……这封印大阵内敛到了极致,从外界看,只会是一片虚无,又何来光芒?
很显然,这个叫林炎的小子,就是冲着我来的。或许,他是从某个古老的遗迹中,得到了关于我的记载,以及这处封印的些许信息。他来此的目的,要么是想诛杀我这个“妖女”以扬名立万,要么,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天大的好处。
只可惜,他严重低估了,他将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我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表面上,我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慵懒的姿态。我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缓缓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自己因为久站而有些发酸的脚踝。冰凉的肌肤触感细腻,充满了弹性。
“哦?”我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意念慢悠悠地传递过去,“寻药……寻什么药,需要你动用破禁法宝,攻击这座大阵?”
我的问题,如同一柄尖刀,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谎言。
林炎的身体僵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连他在使用法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刻,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破灭了。在他看来,我必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通天大能。
冷汗,更加汹涌地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出。
他知道,任何谎言在这样的存在面前,都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