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完林炎的讲述，林雪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冰宫，郑重地，跪了下来，对着地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林炎见状，也立刻跪在了她的身边，随着她一起，行此大礼。
“晚辈林雪（林炎），叩谢前辈救命再造之恩！”
兄妹二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冰宫中回荡，充满了最真挚、最诚恳的感激。
“前辈神威盖世，恩同天地。我兄妹二人，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愿为前辈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神魂俱焚！”
我冷漠地“听”着他们的誓言，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誓言？
这东西，对弱者而言，是束缚。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句悦耳的空话。
我需要的，不是他们的忠诚，而是他们的……价值。
不过，看着他们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倒也算顺眼。至少证明，我这步棋，没有走错。
就在这时，林雪抬起头，她的目光，被不远处，那片破碎的玄冰晶石废墟中，一抹闪烁的金色光芒所吸引。
“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林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件不同寻常的物品。
那是一张……约莫巴掌大小的、古老的金色书页。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通体由不知名的金色材质构成，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如同蝌蚪般的梵文。虽然刚才那尊佛陀虚影已经被我彻底抹杀，但这页经文，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依旧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神圣而庄严的气息。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奇与困惑。
林炎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对着虚空，恭敬地开口问道：
“敢问前辈……此物……是何来历？”
林炎壮着胆子，对着虚空发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冰窟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意识，在幽冥海的秘境深处，冷冷地“注视”着那张书页。
来历？
我当然知道它的来历。
化成灰，我也认得。
那是“大雷音寺”的不传之秘，《大日如来镇魔真经》的残页。更准确地说，是专门用来镇压、炼化我姐姐曦和那至阳至刚的太阳真火的……囚笼与枷锁！
五千年来，就是这上面记载的恶毒经文，日夜不停地消磨着姐姐残留的那一丝本源，试图将她最后的存在痕迹，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化作他们佛门滋养自身的养料。
那每一道金色的梵文，在我眼中，都不是什么神圣的符箓，而是一根根钉入姐姐神魂的毒针，是一条条缠绕在她真火之上的跗骨之蛆！
它散发出的那股所谓的“庄严”与“神圣”气息，让我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心与暴躁。就像是看着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在分食完至亲的血肉之后，还将骨头打磨成法器，四处炫耀功德。
一股冰冷的、几欲沸腾的杀意，在我沉寂的识海中缓缓升起。
这东西，绝不能留。
“将它……拿过来。”
我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直接在林炎的脑海中响起。这道命令，简洁，冰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炎的身体，本能地一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前辈的情绪，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之前虽然也高高在上，但至少还算平静。而此刻，他却从那简短的三个字中，听出了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凛冽杀机。
他不敢多问，也不敢犹豫，立刻恭敬地应道：“是，前辈！”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张悬浮的金色书页走去。
越是靠近，他越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形的阻力。那书页上散发出的佛光，虽然看似柔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排斥一切“异类”的威严。林炎体内的灵力，本就所剩无几，此刻在这股佛光的压制下，更是运转晦涩，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走向一张书页，而是在对抗一方由佛法构筑的、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领域。
“哥哥，小心！”林雪在一旁，担忧地提醒道。
林炎咬了咬牙，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这是前辈对他的一个考验。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前辈的庇护与帮助？
他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全部灌注于双腿，猛地向前一踏，终于冲破了那层无形的屏障，来到了金色书页的面前。他伸出颤抖的右手，一把，将那张书页，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嗡——！”
书页入手的瞬间，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金光大盛！一股灼热、浩瀚的力量，顺着林炎的手臂，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似乎想要将他这个“亵渎”了圣物的凡人，直接净化成灰！
“啊！”
林炎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整条手臂，瞬间变得通红，皮肤表面甚至冒起了青烟！
就在这时，我留在林炎灵魂深处的那道印记，微微一动。
一缕比万年玄冰还要阴冷的黑气，从印记中分化而出，瞬间传遍林炎的全身。那股刚刚冲入他体内的浩瀚佛力，遇到了这缕黑气，就如同沸汤泼雪，顷刻间便被中和、湮灭得一干二净。
林炎只觉得手臂一凉，那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瞬间消失了。他手中的金色书页，也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老金属页。
林炎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着手中这张险些废掉他一条手臂的书页，眼中充满了后怕与……对我的，更深层次的敬畏。
仅仅是一缕留在自己体内的印记，便能如此轻易地化解这佛门至宝的反噬。这位前辈的本体，究竟该是何等的……恐怖？
“送到本座面前。”
我的命令，再次响起。
“是！”
林炎不敢怠慢，捧着那张已经变得温顺的书页，跪伏在地。
他眼前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扭曲。紧接着，一道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裂缝，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缓缓张开。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来自远古洪荒般的苍凉与死寂气息，从裂缝中弥漫而出。仅仅是逸散出的些许气息，就让整个冰窟的温度，再次骤降！地面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诡异的黑色冰晶。
林炎和林雪兄妹二人，在这股气息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们的灵魂都在战栗，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就是……前辈所在的世界吗？
林炎强忍着发自内心的恐惧，按照我的指示，将手中的金色书页，恭恭敬敬地，送入了那道漆黑的裂缝之中。
书页进入裂缝的瞬间，那裂缝便缓缓闭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而林家兄妹也早已生出一身冷汗。
……
幽冥海，秘境深处。
我的面前，空间微微波动，那张承载着我无尽恨意的金色书页，凭空出现，缓缓飘落。
我伸出手，接住了它。
入手冰凉，质感沉重。
我甚至能从上面，感受到姐姐真火残留的、那一丝丝不甘的、微弱的挣扎与悲鸣。
我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呵呵……大雷音寺……”
我低声冷笑着，另一只手，五指张开，一团浓郁到极致的、宛如实质的黑红色妖力，在我的掌心缓缓凝聚。那妖力之中，充满了毁灭、怨毒、憎恨……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负面情绪的凝结。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将这团妖力，按在了那张金色书页之上。
“滋啦啦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被按入了冰块之中！
金色的书页，与我黑红色的妖力，爆发出了一场无声而激烈的交锋！
书页之上，无数梵文疯狂闪烁，金光大盛，组成了一尊庄严的佛陀虚影，口诵经文，试图净化我那污秽不堪的妖力。
但，这里是我的世界。
在这里，我就是……唯一的主宰！
“灭！”
我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那团黑红色的妖力，瞬间化作了亿万条细密的、如同毒蛇一般，顺着书页上梵文的纹路，疯狂地钻了进去！
腐蚀！吞噬！玷污！
金色的梵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了斑驳的黑色。经书上，一尊尊庄严的佛陀虚影，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的身体，开始龟裂，崩溃，最终“嘭”的一声，彻底炸碎，化作了漫天的金色光点！
整张书页，被我的妖力，彻底侵蚀！
然而，就在它即将被彻底销毁，化为齑粉的最后一刹那——
一道虚无缥缈、无喜无悲、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那即将破碎的书页中传出，响彻了整个秘境！
“孽畜，真没想到，这一劫，竟被你渡过了……”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声音……
是那个死秃驴！那个设下陷阱的……禅尊！
这是他留在这页经文中的……一道神念烙印！
“不过，你也莫要得意。”
那声音继续不疾不徐地响起，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本尊为你准备的东西，可远远不止这些……”
“西漠的因果，没有了结。你也莫要忘了，当年围剿你与你姐姐的，可不止我佛门一家……”
“东海之滨，那位以身合剑，号称一剑可斩日月星辰的剑仙，可还记挂着你这头漏网之鱼……”
“南疆深处，那位算尽天机，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的扶摇子，也早已在你的命数之中，落下了新的棋子……”
“孽畜啊孽畜……你的死劫，才刚刚开始。好好享受……这最后的、苟延残喘的时光吧哈哈哈哈……”
声音，到此，戛然而置。
那张金色的书页，也终于在我的妖力侵蚀下，再也无法支撑，彻底“噗”的一声，化作了一捧黑色的飞灰，洋洋洒洒，飘散于虚空之中。
整个秘境，重新恢复了死寂。
剑仙……
扶摇子……
我静静地坐在原地，将这两个名字，在心中，反复咀嚼。
很好。
真的很好。
当年那些个藏头露尾的东西，现在终于又主动跳出来了两个。
他们以为，布下这些所谓的陷阱，就能将我彻底抹杀？
他们以为，这幽冥海的封印，已经磨平了我的爪牙？
何其可笑！
我非但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心中，反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我正愁找不到你们，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禅尊……剑仙……扶摇子……”
我缓缓地，吐出了这三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们给我的‘礼物’，我会……加倍奉还的。”
“等着我。等我破开这该死的封印……”
“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的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