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引狼入室，被那魔头种下了无法拔除的道毒！这种毒，不会立刻杀死他们，但会从根本上，扭曲他们的道，污染他们的本源，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那个魔头的一部分。
恐慌，如同瘟疫，在这些势力的高层，疯狂蔓延。
他们终于相信了天衍宗的警告。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亲手打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怎样的存在。
一场秘密的、由玄凤皇朝牵头的最高级别会议，在云端之上的一座空间法器中，悄然召开。所有接触过彼岸的宗门皇朝，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恐惧，齐聚一堂。
他们必须要为此，做出补救了。
然而对于外界的风起云涌，我并非一无所知。
那些被我种下了道毒的修士，他们每一次的挣扎，每一次的恐惧，都会通过那丝微妙的法则联系，化作一丝丝的养料，反馈给我，成为我恢复力量的养料。
但我并未在意。
这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先给予希望，再让他们坠入绝望。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巨大落差，所产生的灵魂波动，远比单纯的死亡，要美味得多。
我更在意的，是眼前。
又是一次献祭之日。
古婵儿如约而至，献上了一名化神初期的散修。
在我吞噬掉祭品后，她像往常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我的提问。
但这一次，我没有问任何问题。
我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她。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今日气氛的不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疑惑。
我们沉默地对视了许久。
黑暗与素白。
我与她。
仿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在进行着无声的交锋。
许久，她似乎觉得，今天的交流已经结束了。她微微颔首，准备告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
她，说出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话。
她没有离开，而是重新转过身，面对着我的方向。
然后，她用一种无比平静，却又无比清晰的语气，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尊上。”
“我想……见一见你。”
“？”
我的意识，那片容纳了无尽岁月孤寂的虚无之海，第一次，被一句话，掀起了一丝波澜。
见我？
她想见我？
她难道不清楚，见我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直面我的本身！意味着她的血肉、她的灵魂、她的一切存在痕迹，都将被我的气息，彻底抹去，归于虚无！就连之前那些化神、合体期的老怪物，也只是远远地观望，便心神失守。她，一个连修为都显得模糊不清的女子，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足以让仙神都为之颤栗的要求？
是无知？
是自大？
还是说她有着我无法想象的底牌？
我的意念，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
惊讶、疑惑、审视、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危险的感觉。
这个名叫古婵儿的女人，实在是太出乎我的预料了。
我没有回答。
我没有同意。
我也没有拒绝。
我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沉默，笼罩了她。
幽冥海的黑雾，停止了翻涌。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的、绝对的死寂。
而古婵儿，就静静地站在那片死寂的中央。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退缩。
她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着我，这个执掌终末的魔头，给出她的答案。
她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那片因我而起的、足以冻结时间的绝对死寂，最终，还是被古婵儿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打破了。她没有后退，没有颤抖，只是将那微微偏向一侧的头，重新摆正。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请求，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她静静地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幽冥海的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我那审视的、冰冷的、足以将化神修士神魂碾成粉末的意志。然而，这些对于她而言，似乎与拂面的清风无异。
最终，见我始终没有回应，她那双幽潭般的眼眸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缓缓地敛去，重新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再次对着黑雾深处，行了一个简单的稽首，姿态依旧是从容不迫，仿佛刚才被拒绝的不是一个足以决定她生死的请求，而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拜访。
“婵儿告退。”
随后，她转身，素白的身影，一步一步，从容地、决绝地，消失在了幽冥海入口的混沌之中。
我没有阻止她。
我的意念，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收回到了王座之上。那片死寂的虚无之海，重新开始了它那永恒的、无意识的翻涌。
见我？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那亘古不变的意识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已经不是有趣可以形容的了。这是一种异常。
在我漫长到无法计算的生命里，我见过无数生灵。他们面对我时，只有三种情绪：恐惧，贪婪，或是两者混合的、扭曲的敬畏。他们害怕我的力量，又渴望从我这里得到他们无法企及的东西。
但古婵儿她什么都不要。
她没有恐惧，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贪婪，她想要的，仅仅是看见。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功利目的的求知欲。一种我只在极少数存在身上，见过的特质。比如，那个以天地为卷、以法则为墨的扶摇子。
九幽玄冥教古婵儿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她这身独特的、仿佛能隔绝万法侵蚀的清冷气质，究竟源自何处？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我脑中盘旋。我第一次发现，一个蝼蚁，竟然给我带来了如此多的未知。而未知，对于我来说，本应是不存在的。
我决定，继续观察。
在我沉浸于对古婵儿的分析之中时，一道微弱的、来自遥远之地的神念连接，触动了我的本源。
是林炎。
他正通过我当初赐予他的幽影往生诀中，那一丝与我本源的联系，向我传递着信息。这种联系极为隐秘，除非是修为超出我的存在，否则绝无可能被察觉。
我分出一缕意念，跨越无尽的空间，降临在黑风域那座简陋的洞府之中。
林炎与林雪正恭敬地跪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尊用幽冥石雕刻的、模糊不清的我的雕像。
“尊上。”林炎的声音，透过神念传来，带着一丝凝重与不安，“最近的修真界，很不对劲。”
“说。”我的意念，冰冷而简洁。
“各大宗门之间的摩擦，几乎完全停止了。”林炎组织着语言，尽可能地描述他观察到的现象，“无论是正道宗门之间，还是正魔两道之间，那些持续了上千年的明争暗斗，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万剑宗的弟子，不再找太一门的麻烦，大梵音寺的僧人，甚至与血煞宗的魔修，在同一座古城中，相安无事。”
“而且各大顶尖势力的宗主和老祖们，活动得异常频繁。他们似乎在通过某种极其隐秘的方式，频繁会晤。每一次会晤之后，整个修真界的气氛，就更压抑一分。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林雪补充道：“哥哥说的对。而且，我们安插在各大坊市的眼线回报，最近有几种极其罕见的，通常只用于布置锁天炼魂大阵的材料，正在被各大商会，不计成本地秘密收购。比如九天息壤、妖王内丹、星辰陨铁，这些东西，平日里万年难得一见，如今却在暗中流通。”
听着他们的汇报，我那虚无的意识之海，没有丝毫波澜。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些被我种下了道毒的蝼蚁们，终于从最初的狂喜与贪婪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引火烧身。恐惧，会让他们暂时放下彼此的仇恨，团结起来，去面对一个共同的、足以毁灭他们的敌人。
而那个敌人，就是我。
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在为封印我或者消灭我做准备罢了。
“我知道了。”我的意念，依旧平淡，“继续监视。不必打草惊蛇。我需要知道他们具体的计划，以及他们找到了哪些，以为可以对抗我的底牌。”
“遵命，尊上！”林炎兄妹恭敬地回应。
“还有，”我的意念一转，问道，“关于九幽玄冥教，有什么新的消息？”
“九幽玄冥教。”林炎沉吟了片刻，“这个魔教，行事愈发诡秘了。他们似乎游离在这场风暴之外。既没有参与正魔两道的秘密集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扩张地盘。他们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只是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哦，对了，我们发现，他们最近似乎也在收集一些东西，但不是那些阵法材料，而是一些……非常古老的、关于上古神话时代的残缺孤本和传说。”
上古神话时代……
这个时间点，让我心中微动。
那正是我和姐姐羲和，所处的时代。
“继续盯着他们。”我留下了最后的指令，便切断了神念连接。
蝼蚁们的联合，并未让我感到任何威胁。他们就像是一群察觉到寒冬将至的蚂蚁，开始疯狂地囤积粮食，加固巢穴。这些行为，固然值得赞许，但却无法改变……寒冬本身。
我真正感兴趣的，依然是那个局外的，似乎在谋划着另外一件事的九幽玄冥教。
以及，那个名叫古婵儿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