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张扬的笑声和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文渊阁内重归死寂,只余下林岳自己过分响亮的心跳声,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他后背紧贴着冰凉的书架,冷汗几乎浸透内衫。那女人的目光像是带着倒钩的鞭子,刮过他全身,留下一种粘腻又危险的触感。
这就是女帝口中的“靖南王”?简直是一头披着华服的饿狼!
吴女官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又安抚了几句“殿下只是性情豪爽”、“林校书不必挂怀”之类的话,便也匆匆退下,想必是急着去向女帝回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阁内终于只剩下林岳一人。
他缓缓吁出一口带着颤音的浊气,腿肚子还有点发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冒犯的恶心感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但很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攥住了他——他猛地想起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诡异的破册子!
方才情急之下,他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指上,这本脆弱的旧册差点被他捏碎。
他赶紧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捧到眼前。
封底被他用力抓握的地方,外层那泛黄伪装的书皮彻底破损脱落,露出了内里截然不同的纸质——一种微泛暗青、触手细腻坚韧的特殊纸页。
而其上,那几个朱红色的狂草字迹,如同困龙挣脱枷锁,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霸道与不羁,狠狠地撞入他的视线:
——《龙元秘典·残》!
龙元?
林岳心头猛地一跳。
在这个女尊为尊的世界,“龙”这个字眼往往与至高无上的皇权、与女性帝王紧密相连。
敢以“龙元”为名,还是“秘典”?
他呼吸骤然急促,也顾不得找地方坐下,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内页。
里面依旧是那些扭曲古怪的人形图案,姿势比之前看到的还要离谱,许多动作完全违背常理,看上去更像是关节错位后的痛苦挣扎,而非什么修炼法门。
旁边的注解文字更是癫狂潦草,语焉不详,充斥着“逆脉”、“焚心”、“凝元于晦”之类听起来就十分危险的词汇。
这玩意儿真的能练?
怎么看都像是走火入魔指南,或者哪个反社会疯子留下的**?
他强忍着吐槽的欲望,耐着性子一页页翻下去。
直到后半部分,那些诡异姿势的旁边,才开始出现一些稍显正常的、关于气息运转和引导的论述,虽然依旧晦涩,但至少能勉强看懂一些。
按照这上面的说法,似乎是通过这种自虐式的动作,配合独特的呼吸法,激发某种潜藏的力量?
所谓“龙元”,并非指女帝的龙气,而是一种更本源、更霸道的阳性元力?
林岳的心跳不由得再次加速。
阳性元力!
在这个阴盛阳衰的女尊世界,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虽然看起来极度不靠谱,极度危险,但万一呢?
万一这真是某个远古流传下来的、适合男性修炼的独门秘籍?
他总不能一辈子靠那手花架子剑法和装逼大法保命吧?
今天来一个靖南王,明天再来个什么长公主,女帝能每次都刚好赶来吗?
求人不如求己!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练!必须试试!
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然后拿着那本破册子,鬼鬼祟祟地溜到了文渊阁最深处、一个堆放废弃桌椅和杂物的阴暗角落。
这里四面都是书架,极其隐蔽。
深吸一口气,他按照册子上最开始、看起来相对最简单的一个姿势摆开架势。
那是一个双臂反拧,身体极力向后弯曲,几乎要对折的动作。
光是模仿个形似,林岳就感觉自己的老腰和肩膀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他妈是人做的动作?!
他咬紧牙关,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去契合旁边注解里那云山雾罩的指引。
“气沉……呃,逆冲?走手少阳……反灌?”他一边憋气一边嘀咕,脸都涨红了。
毫无反应。
除了肌肉拉伸过度的酸痛感。
他不信邪,又尝试另一个像是青蛙趴但要求脚心朝天的诡异姿势。
失败。
再来一个需要扭成麻花状的。
“呃!”一声痛呼,他差点把自己脖子扭了。
一连尝试了七八个姿势,无一成功。
不是根本做不到位,就是勉强摆出来也感觉不到任何所谓的“气感”,反而累得满头大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这破书果然是骗人的吧?!
林岳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直喘气,心里那点热血凉了半截。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他沮丧地拿起那本《龙元秘典·残》,泄愤似的想把它摔出去,又舍不得。
目光无意间扫过最后几页。
那里不再是图案,而是一段密密麻麻、字迹相对工整许多的附录。
标题写着:《元阳导引辅行篇》。
里面的内容不再是那些反人类的动作,而变成了一些看起来正常许多的呼吸吐纳法和膳食调养建议。
“取三足金乌草二钱,配烈阳虎骨粉一钱,以晨露煎服,辅以正午纯阳之气运转周天,可壮元阳之本……”
“地火莲籽三颗,戌时吞服,面南而坐,意守丹田……”
林岳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药材名字听起来一个比一个猛,一个比一个玄乎,他听都没听过。
但这“辅行篇”看起来,倒是比前面那些鬼画符靠谱那么一点点?
所以,这秘籍不是不能练,而是需要药膳辅助打基础?
可这些一听就很贵的药材,他去哪儿弄?
他现在就是个穷哈哈的校书郎,每月那点俸禄估计买根“烈阳虎”的胡须都不够!
难道要去找女帝?
——陛下,您看这本疑似前朝禁书的神秘秘籍,它说练了能壮阳……啊不是,是壮元阳!能不能给报销点药材?
林岳瞬间脑补出女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可能出现的惊人语录,顿时打了个寒颤,用力摇头把这个作死的念头甩出去。
绝对不行!
他正对着秘籍愁眉苦脸,脑子里一团乱麻,纠结着是放弃还是再想办法时,阁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威仪感。
林岳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把《龙元秘典》塞进一堆废弃的卷轴最底下,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胡乱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努力调整表情,试图在女帝走进来的瞬间,恢复成那个清冷自持的林校书。
女帝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尽头,今日她心情似乎不错,指尖悠闲地转着一支玉笛。
她目光扫过林岳明显有些慌乱的神色和没拍干净的衣角灰尘,眉梢微挑,却没追问,只是似笑非笑地道:“林校书真是勤勉,整理旧物如此投入?”
林岳绷着脸,垂眼道:“分内之事。”
女帝踱步过来,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然后落在林岳还带着些许汗渍的额角,忽然轻笑一声,话锋一转:
“对了,朕方才忽然想起一事。”
林岳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帝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捉弄:
“爱卿昨日,似乎是对朕私库里的‘前朝珍品’颇感兴趣?”
林岳:“!!!”
“朕想了想,”女帝仿佛没看到他瞬间僵直的身体和爆红的脸颊,自顾自慢悠悠地说下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朕已命人将其中几本‘养生导引’之类的图谱,混入了一批新送来的佛经里,稍后便会送到文渊阁……”
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林岳骤然绝望的表情,才慢条斯理地补充完:
“……交由林校书,亲自整理归档。”
“想必林校书精通此道,定能……妥善处置,归入其位,嗯?”
说完,她看着林岳那张快要冒烟的脸,心情极佳地轻笑一声,转身翩然离去。
留下林岳一个人,石化在原地,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大字,如同丧钟般不断回荡——
完!了!
他的男德!他的清白!他小心翼翼维护的马甲!
马上就要和那些该死的“前朝珍品”一起,被公开处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