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那句“亲自整理归档”如同终极审判，在林岳脑子里循环播放，自带混响。
佛经！里面混着春宫图！让他整理？！这跟把老鼠扔进米缸还让它写保管报告有什么区别？！
不对，这比那严重一万倍！这是把他这块“冰”直接扔进熔炉里考验啊！
吴女官那张严肃的脸要是看到他从佛经里翻出那种东西……
林岳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仿佛看到了自己因为“亵渎典籍”、“玷污宫闱”而被拖出去，身后是无数帝都女郎梦碎和唾弃的目光。
不行！绝对不行！
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空旷的文渊阁里来回踱步，冷汗涔涔。
必须在那些要命的书送来之前想出对策！
直接拒收？借口呢？说本人对佛学过敏？
女帝亲自下的令，他一个刚入职的小小校书郎有什么资格拒绝？
假装生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除非他能当场表演一个吐血三升生命垂危。
把那些“珍品”偷偷销毁？
吴女官每天跟查岗似的，少了一本都能被发现，到时候更说不清！
或者找个地方把它们藏起来，藏得深深的，假装从来没收到过？
这个念头一起，林岳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文渊阁的每一个角落。
书架顶层？不行，吴女官偶尔会搭梯子检查。
那些废弃桌椅堆？刚才藏《龙元秘典》已经有点冒险了，再多一堆目标太大……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看起来沉重无比、落满厚灰的樟木箱上。
那箱子似乎被当成了垫脚石，上面还堆着几卷破损的竹简，一副几百年没人动过的样子。
就它了！
林岳立刻行动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堆竹简搬开，又咬牙推动沉重的箱盖。
箱子里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些更破旧的空白账册和废纸。
他顾不得脏，迅速清空了一小块地方，心里默默祈祷这箱子够隐蔽。
刚折腾完，还没等他喘匀气，阁外就传来了动静。两名小内侍抬着一个不大的樟木书箱走了进来，恭敬道：“林校书，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古籍，吴女官吩咐直接交给您清点归档。”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岳心脏一抽，脸上却强行冻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示意他们放下。
直到内侍离开，他的目光才死死盯住那个书箱，仿佛那里面装的是点燃引线的炸药。
他做贼似的走到门边，探头张望，确认无人，然后飞快地闩上了文渊阁沉重的门闩。
回到书箱前，他深吸一口气，如同拆弹专家面对最复杂的线路，颤抖着手打开了箱盖。
最上面，确实是几本崭新的《金刚经》、《法华经》，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正经佛经捧出来，放在一边。
下面，露出了另外几本明显更古旧、装帧也更精美的册子。
没有名字，封面是暗色的锦缎，触手温凉。
林岳的指尖抖得更厉害了。
他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屏住呼吸，翻开了一本。
“！！！”
只一眼，他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合上了书页，脸颊耳朵瞬间红透，头顶几乎要冒出热气。
这……这前朝宫廷画师的功力……果然非同凡响！
线条流畅，人物栩栩如生，姿态极具探索精神！
比他那本《玉女心经图》和垫书架脚的那些话本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完全就是艺术和学术的完美结合！
不行不行！男德！坚守男德！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感让他稍微清醒。现在不是鉴赏的时候！是销毁罪证的时候！
他抱起那几本“学术珍品”，快步走到那个樟木箱前，毫不犹豫地把它们一股脑塞进了最底层，用那些废纸和空账册严严实实地盖住，压紧，最后哐当一声合上箱盖，又把那几卷破竹简原样堆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靠着箱子大口喘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安全了……暂时。
看着旁边那几本孤零零的佛经，林岳陷入了沉思。
只有佛经，没有“珍品”，等吴女官问起来怎么交代？
女帝可是知道这批书有问题的！
他眼神一飘，落在了之前藏匿《龙元秘典》的那个角落。
有了！
他飞快地跑过去，从那一堆废弃卷轴里，把那张写着《元阳导引辅行篇》的残页扯了出来，然后混在了那几本佛经里。
这样一来，就算女帝或者吴女官问起，他就可以一口咬定送来的就是佛经和这张莫名其妙的药方残页！
反正箱子是内务府送来的，谁知道中间经过了谁的手？
完美！
他简直是个天才！
林岳为自己的急智点了个赞，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危机解除，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张残页上。
“三足金乌草”、“烈阳虎骨粉”、“地火莲籽”……
这些玩意儿，听着就贵得离谱，而且根本不是他一个校书郎能弄到的。
难道真要放弃？
他不甘心地又看了一遍，目光忽然在最后一味药材上停住。
“伴生阳曦花……常生于至阳之地岩缝，其性温和，可中和虎骨之燥烈，然极为罕见，万金难求……”
后面是一小行更细的注释，似乎是被后来人添上去的：“内务府库藏或存有少量干品，为陛下沐浴温养之用。”
陛下沐浴温养之用？！
林岳的眼睛猛地亮了！
女帝的私库！那里肯定有！
一个大胆到近乎作死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私库是不是也归内务府管？
送来的书籍衣物好像都从那里出……能不能……浑水摸鱼？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立刻起身，开始在文渊阁里翻箱倒柜。
很快，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几套崭新的低级内侍服饰和腰牌，似乎是备用或者替换的。
天助我也！
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换上内侍衣服，假装去内务府送还或者领取什么东西，想办法溜进库房区域，然后见机行事！
说干就干！
他飞快地脱掉自己的白衣，换上一身灰扑扑的内侍服，尺寸略有些大，但勉强能穿。
他将腰牌挂好，又把那张残页小心翼翼塞进怀里。
对着光可鉴人的书架表面模糊的倒影，他努力板起脸，模仿着那些小内侍低眉顺眼、脚步匆匆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他拉开文渊阁的门闩，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皇宫很大，他凭着这几天偶尔观察送饭内侍路线的模糊记忆，朝着大概是内务府的方向低头疾走。
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遇到巡逻的侍卫或真正的内侍，他都吓得后背发凉，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幸运的是，并没人特别注意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行色匆匆的“小内侍”。
七拐八绕，他竟然真的摸到了一处挂着“内务府辖下-百物库”牌子的院落外。
这里人来人往，倒是热闹许多，许多内侍和女官抱着各类物品进出，似乎并没人严格盘查。
林岳心中窃喜，混在人群里，低着头就想往里走。
眼看就要成功潜入，忽然，斜刺里传来一个略带尖细的嗓音：
“喂！那边那个！对，就是你！低着头那个！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见了总管还不行礼？”
林岳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他僵硬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深青色总管服饰、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打量他，旁边还跟着几个点头哈腰的小内侍。
完蛋！碰上领导了！
他赶紧学着别人的样子，含糊地行了个礼，喉咙发紧，不敢出声，生怕一开口就暴露。
那总管上下扫了他几眼，似乎觉得他面生得很，但又没立刻发作，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没点眼力见！正好，这边缺人手，把这批新到的南疆贡果，立刻给陛下送过去！陛下正在碧波池沐浴温养，等着用呢！耽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说着，不等林岳反应，旁边一个小内侍已经将一个沉甸甸的、铺着柔软丝绸的精致果篮塞到了他手里。
一股奇异的水果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碧波池？沐浴温养？！
林岳抱着果篮，如同抱着一颗点燃的炸弹，整个人彻底石化在原地。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