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
林岳几乎是怀着赴死的心情,准时出现在了女帝的御驾前。
他依旧是一身素雅青衣,外罩一件御寒的月白披风,脸上焊着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公子”面具,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警惕。
昨夜那盅宵夜带来的饱足感早已被对未知的焦虑取代。
女帝今日未着隆重朝服,亦非昨日的骑射装,而是一身玄色暗纹劲装,外披一件同色大氅,墨发高束,更显英姿飒飒,不怒自威。
她身边只跟着一队不足十人的精锐女卫,皆是气息沉凝,眼神锐利。
看到林岳到来,她凤眸微抬,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很满意他的准时。
“走吧,林爱卿,秋高气爽,正宜入山一观。”她语气随意,仿佛真是去郊游踏青。
“是,陛下。”林岳垂眸应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行人并未惊动大部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喧闹的围场核心区域,向着更深处、更原始的山林行去。
越往深处,人迹越罕至。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鸟鸣兽吼,更显幽深寂静。
女帝似乎对这片山林颇为熟悉,信步而行,偶尔会驻足,指点着某株罕见的药材或是某种野兽留下的痕迹,对林岳解说一二。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同于在朝堂或人群前的松弛感。
林岳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帝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边努力记下路线和环境,一边全力运转那微弱的“灵犀微感”,警惕着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份警惕,在半个时辰后得到了验证。
当女帝正俯身查看一丛奇异菌菇时,林岳的感知中突然捕捉到侧后方灌木丛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自然风声的异响!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体内那缕气流瞬间加速,脚步下意识地一错,侧身挡在了女帝与那异响来源之间!
“小心!”他低喝出声,声音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尖锐。
话音未落——
“咻!”
一道乌光破空而来!
并非射向女帝,而是直直射向他刚才所站的位置后方的一棵古树树干!
“咄”的一声闷响,一枚造型奇特的短镖深深钉入树干,镖尾兀自颤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镖身黝黑,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毫不反光,显然淬了剧毒!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女帝早已直起身,目光冷冽地扫过飞镖来处,那队精锐女卫更是瞬间收缩,刀剑出鞘,将女帝和林岳护在中心,警惕地望向四周密林。
然而,山林寂静,仿佛刚才那惊魂一击只是幻觉。
一名女卫上前,小心地用特制皮套取下毒镖,呈给女帝。女帝看了一眼,眼神微沉,并未多言,只淡淡道:“搜。”
几名女卫立刻如鬼魅般散入林中搜查。
林岳还保持着挡在女帝身前的姿势,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刻的危机感和本能反应,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一点力气。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退开,却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女帝。
她并未看他,目光依旧审视着周围的密林,但那只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止住了他后退的动作。
“反应不错。”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可怕,“看来朕的‘安神汤’和宵夜,倒没白费。”
林岳身体一僵,肩膀处传来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她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他修炼后的状态,甚至将他方才下意识的闪避和预警都归因于此……
她到底知道多少?
搜查的女卫很快返回,为首的队长单膝跪地:“陛下,四周未见人影,对方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手法极为老练,这镖……似是南疆‘影蛇’的手段。”
“影蛇?”女帝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看来朕这秋狝,倒是招来了不少魑魅魍魉。”
她终于收回搭在林岳肩上的手,目光落回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并无大碍,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吓到了?”她问,语气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极淡的调侃。
林岳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心悸,垂下眼睫:“微臣失态。”
他绝不能承认刚才那一刻,他差点腿软。
“无妨。”女帝转过身,仿佛刚才那惊险的刺杀从未发生过,“既然有人不想让朕清净巡山,那便回去吧。”
返程的路上,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
女卫们的戒备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林岳沉默地跟在女帝身后,心思电转。
那毒镖的目标真的是女帝吗?
还是他自己?
靖南王?
或是其他看他不顺眼的势力?
南疆“影蛇”又是什么来头?
女帝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了,仿佛早有预料?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的反应,都可能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走在前面的女帝忽然放缓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清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林爱卿。”
“微臣在。”
“今日之事,朕记下了。”女帝目视前方,侧脸线条优美却冰冷,“在这围场,乃至整个天凤,想活下去,光靠躲和装是不够的。”
她微微侧头,凤眸斜睨了他一眼,那目光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伪装和秘密。
“你的剑,该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