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库禁地归来已过三日。
那《龙魂淬念篇》如同直接烙铁般烫在他的脑海深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古老而粗暴的力量。
林岳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时不时就嗡鸣一下，提醒他那股新获得却尚未驯服的力量的存在。
头痛欲裂，形容的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并非持续不断，而是间歇性的，如同有细小的针尖冷不丁地刺一下灵魂深处，让他维持“冷公子”人设的难度系数直线飙升。
就好比现在。
他正坐在自家小院那棵半枯不荣的老树下，试图按照传承碎片中的模糊指引，凝神静气，感知所谓“神念”。
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在他那身系统出品的月白长袍上跳跃，配上他那张因微微蹙眉而更显清冷出尘的脸，画面倒是极具欺骗性。
唯有林岳自己知道，他脑子里正在进行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钉子户拆迁”与“违章建筑”之间的拉锯战。
那残留的古老意志太过霸道，留下的“精神遗产”需要他耗费巨大心力去消化适应。
“啧。”又是一下细微的刺痛，让他眼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他强行压下那点不适，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那里停着一只误入庭院、正茫然搓着前足的油光水滑的大黑蚂蚁。
按照《龙魂淬念篇》的基础法门，精神力微动，如丝如缕，探出……
然后……
「……挤！挤死老子了！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挡路？懂不懂交通规则？触角瞎了吗？看见我这身将军甲胄没？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一连串暴躁粗粝的“意念”毫无征兆地冲入林岳的脑海，其信息量之突兀、情绪之激烈、用词之粗鄙，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精神力瞬间溃散。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指尖那只依旧在机械搓脚的蚂蚁。
这……是它在“说话”？
虫婆给的“知言蛊”……真能听懂虫言？
而且还是附带如此强烈情绪色彩的“脏话版”？
林岳沉默了三秒，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冲淡了脑壳的隐痛。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将一丝精神力聚焦过去。
「……哼！算你们识相！下次再敢挡本将军的路，统统夹断你们的腰！呸！」
那蚂蚁耀武扬威地晃了晃触角，雄赳赳气昂昂地爬走了，留下林岳在原地风中凌乱。
冷面公子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又强行被他压了回去。
好吧，南疆蛊术，果然……名不虚传。
这信息量有点大。
他揉了揉额角，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墙角落。
那里，几只肥硕的土蜂正嗡嗡叫着，试图在砖石缝隙里钻营。
恶向胆边生……不，是求知欲促使下，林岳再次悄然释放出那微不可察的精神力丝线，轻轻搭上了一只看起来最忙碌的土蜂。
「……甜！好甜！东边三里外老周头家刚揭锅的饴糖！快！快去！去晚了就被那群傻大个黑疯子抢光了！冲冲冲！」
「……屁！西边张寡妇后院那棵歪脖子桃树，最后几个熟透的软桃！汁水足！比饴糖得劲！信我！」
「……放屁！饴糖才是王道！能囤过冬！」
「……桃子！桃子！新鲜的才是真理！」
「……饴糖！」
「……桃子！」
林岳：“……”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精神力。
很好，虫族世界的派系之争和情报交流，原来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
三里外老周头家做饴糖？张寡妇家后院有熟透的桃子？这都是什么鸡毛蒜皮又莫名有点用的街头巷闻？
所以，这《龙魂淬念篇》加上知言蛊，就是让他用来窃听昆虫界八卦的？
就在他内心疯狂吐槽这奇葩组合技时，脑内那根“陀螺”又不安分地旋转了一下，这次带来的不是刺痛，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波动感，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涟漪荡开，指向了院墙之外。
并非听到，也非看到，而是一种纯粹的“感知”。
墙外不远处，一道隐晦的气息似乎停滞了一下，带着一种审视的、监视的意味，虽然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却被他这尚未驯服、敏感躁动的精神力给捕捉到了。
又来了。
林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自从秋狝回来后，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如影随形。
起初他以为是靖南王或者南宫怜的人，但对方的隐匿功夫极好，且只是监视，并无进一步动作。
女帝？大概率是。
把他这只“唐僧肉”放在外面散养，不派人盯着反而奇怪。
往日他只能凭直觉猜测，如今有了这躁动不安的精神力，感知倒是清晰了不少。
被监视的感觉并不美妙，尤其是他身怀越来越多秘密的时候。
一股夹杂着烦躁和恶作剧的念头悄然滋生。
你们不是喜欢看吗？不是喜欢盯吗？
小爷我正头疼得厉害，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呢。
一个蔫坏蔫坏的主意瞬间在他心里成型。
他维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嘴角却勾起一丝只有自己知道的冰冷弧度。
他再次“看”向脑海中的《龙魂淬念篇》，这一次，目标不是修炼，而是搜寻那些关于精神力运用边边角角的、看似无用的碎片信息。
有了！
一种极其粗浅的精神力小技巧——【微扰】。
效果嘛，按照传承碎片里的描述，大概相当于用一根无形的羽毛，对着灵魂轻轻搔一下。
主打一个微不足道但无法忽视，用于打断低层次修炼者的浅层入定，或者让敏感者疑神疑鬼效果最佳。
正适合眼下。
林岳屏息凝神，将那股因为传承而躁动、尚未完全受控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极其细微的一丝。
这个过程就像是试图从一团乱麻中精准地抽出一根线头，还得保证不乱颤，对他目前的状态而言颇为吃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他锁定墙外那道隐晦气息的大致方位，然后，凭借着那股子“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服”的坏心眼，将这一丝精神力如同吹出一口无形之气般，悄无声息地送了过去。
墙外，阴影中，一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如同往常一样执行着监视任务。
她是凤瞳麾下“影卫”中的佼佼者，代号“癸七”，最擅长的便是隐匿与追踪。
任务目标：院内那位名动帝都的“冷公子”，记录其日常行踪，探查异常，非必要不接触。
目标大部分时间如同古井，无波无澜，今日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癸七正暗自评估，忽然……
嗯？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最轻柔的羽毛，在她后颈的脊椎末梢，极其暧昧地、轻轻地搔了一下。
“！！！”
癸七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战斗本能般，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内力暗涌，锐利的目光如电扫视四周！
无人！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响，一切如常。
是错觉？久盯之下产生的幻觉？
她缓缓放松身体，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院内。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刚稳住心神不到三息——
那感觉又来了！
这次不是后颈，而是换成了左耳的耳廓内侧！
同样是那般轻柔到令人发指、又痒到钻心挠肺的触碰！
“嗬！”癸七猛地偏头，左手快如闪电般抓向耳侧，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她的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背后寒毛微竖。
绝对有问题！
是高手？用什么她无法理解的手段在戏弄她？目标发现了？
不可能！以自己的隐匿功夫，就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难以轻易察觉！
她屏住呼吸，将感知提升到极致，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方圆数十丈内的任何风吹草动，甚至连地下的虫蚁蠕动都不放过。
一片寂静。
就在她高度紧张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精神稍有一丝松懈的刹那——
第三下来了！
这次更过分！
那诡异的“羽毛”竟然在她右侧的脚底板心，隔着靴子，轻轻地、挠了那么一下！
“呃啊！”癸七差点直接跳起来！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又惊又怒，脸上阵青阵红。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这种无声无息、无法捕捉、效果却极其侮辱人的骚扰，简直比正面厮杀还要折磨人！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无形之手玩弄于股掌的提线木偶，所有的职业素养和冷静在这诡异的“瘙痒攻击”下濒临崩溃。
院内。
林岳依旧闭着眼，面色甚至因为精神力的小规模消耗而显得更加苍白冷淡了几分。
唯有他自己知道，感知着墙外那道气息从最初的平稳到骤然紧绷、再到惊疑不定、最后趋于某种暴躁和崩溃的边缘，他内心那点因为头痛和被迫穿越、被迫当“万人迷”而积攒的郁气，总算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宣泄口。
啧，原来精神力还能这么用。
《龙魂淬念篇》？
不如改名叫《恶作剧之王必修手册》算了。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那丝捣乱的精神力，感觉脑子的嗡鸣似乎都因此减轻了一点。
果然，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尤其是建立在监视者的痛苦之上。
心情稍微愉悦了那么一丝的林岳，决定暂时放过外面那个倒霉蛋。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石桌上女帝不久前才“赏”下来的那盒点心。
精美剔透的琉璃盏里，放着几块小巧玲珑、色泽莹润的桂花糕。
看上去无毒无害，香甜可口。
但有了上次靖南王“醉梦蛊”点心的前车之鉴，林岳对宫里出来的一切食物都抱持着最高警惕——尤其是女帝赐下的。
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又在里面加了什么料？
比如吃了会让人不由自主学猫叫的？
或者皮肤变绿的？毕竟那“凝碧丹”的前科历历在目。
他盯着那碟桂花糕，眼神闪烁。
吃，是不敢轻易吃的。
扔了？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小猫小狗或者更倒霉的小太监捡去，出了事算谁的？
坏心眼子再次活跃起来。
他端起那碟桂花糕，步履从容地走到院墙根下——正是方才那监视者气息所在的方位附近。
然后，他选中了墙角一个异常忙碌的蚂蚁洞洞口。
一群蚂蚁正进进出出，热火朝天地搬运着不知名的食物碎屑。
林岳俯下身，动作优雅地将一整块香气四溢、糖渍晶莹的桂花糕，精准地、轻轻地，放在了蚂蚁洞的正门口。
完美堵门。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还用清冷的声线，对着那被堵死的蚂蚁洞，低声自语了一句：“此物性甘温，补中益气，予你们了。”
语气那叫一个平静自然，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说完，转身回屋，留给世界一个孤高冷傲的背影。
墙外，刚刚经历了“精神骚扰”、惊魂未定、正在怀疑人生的癸七，透过缝隙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癸七：“？？？”
她看着那块几乎有蚂蚁洞十几个大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桂花糕，又看看那些瞬间陷入混乱、围着“巨山”茫然乱转、进退不得的小蚂蚁们，再回味一下目标那冷冰冰却说着“赏给你们”的诡异话语……
癸七脸上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这位冷公子…… 他…… 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她感觉自己十几年暗卫生涯建立起来的认知，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荒诞离奇的冲击。
是这个世界变得太诡异，还是她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对？
而屋内，始作俑者林岳，正透过窗棂的缝隙，冷眼看着外面的一切。
嗯，心情更舒畅了。
头痛？哼，不值一提。
女帝的试探？靖南王的敌意？南宫怜的变态？系统的任务？
通通暂时抛到脑后。
此刻，他只是享受这片刻的、建立在他人困惑与痛苦之上的、宁静而缺德的快乐。
果然，精神力的妙用，无穷啊。
（今天有点累，再加上这本书数据是不是有点差，并且我还是两本书一起更，先一更4000字，等明天补回来）
（总之，是不会欠你们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坚持写下去，粉丝宝宝们，爱你们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