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负手而立,面色冷峻,如同一位即将揭开最终谜底的神探。
身后跟着一脸紧张又带着几分亢奋的老宦官和几名手持花锄、药铲(暂时充当兵器)的药农,队伍颇有点乌合之众的滑稽感。
精神标记如同精准的GPS,将他引向了东南角一排低矮的厢房。
这里是苑内最低等杂役宦官居住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泥土气息。
标记最终停在最尽头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
林岳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的脚步。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充满悬念。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三头六臂的凶徒。
老宦官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掌事大人,就是这里了?待老奴叫门……”
“不必。”林岳冷冷吐出两个字,逼格十足。
他上前一步,抬起脚,酝酿着力道,准备用一个帅气的姿势踹开房门,给予里面的贼人雷霆一击!——主要是精神力消耗太大,物理攻击比较省劲。
就在他的脚即将碰到门板的刹那——
“吱呀——”
那破门竟自己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宦官服、身材瘦小、低着头的身影正慌慌张张地要往外跑,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想趁乱溜走。
结果,正好撞上了林岳那蓄势待发的踹门动作!
“哎哟喂!”
一声惨嚎,那瘦小宦官被门板撞了个正着,鼻血瞬间飙出,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一屁股摔倒在地,怀里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也掉了出来,散落出几块吃了一半的桂花糕。
还有一个小巧的、眼熟的玉瓶——正是之前失踪的那个凝碧丹瓶子!虽然里面已经空了。
林岳:“……”
众人:“……”
这……和预想的穷凶极恶场面有点出入啊?
林岳维持着抬腿的姿势,僵在原地,冷面表情差点没绷住。
他默默收回脚,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个差点踹人脸上的不是自己。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果然是你!”老宦官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进去,揪住那还在捂鼻子飙泪的小宦官的衣领,“说!是不是你偷了林掌事的丹药?引来那害人的虫子?!”
那小宦官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吓得魂飞魄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话都说不利索了:“王、王公公饶命……不、不是我引的虫子……我、我就是偷……偷了点吃的和那瓶药……”
“还敢狡辩!”老宦官作势要打。
“等等。”林岳走进屋内,目光扫过地上那空了的玉瓶和桂花糕,又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宦官,“你说,不是你引的虫子?那这丹药你偷去做了什么?”
他记得凝碧丹的副作用是发光,并不吸引虫子。
小宦官哭得直打嗝:“我……我瞧那丹药好看,闻着也香……就……就偷偷藏起来了……没敢吃……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林岳逼问,感觉事情好像有点跑偏。
“后来……奴才的同乡……在……在南宫小姐府上当差的前几日来找奴才吹嘘,说南宫小姐最爱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尤其是会发光的……奴才……奴才就鬼迷心窍……把药……卖……卖给他了……”小宦官越说声音越小,脑袋都快埋进地里了,“就……就换了这几块桂花糕……”
众人:“……”
搞了半天,源头在这?
这蠢贼偷了丹药不敢吃,拿去换了点心?
然后丹药流到了南宫怜手里?
是南宫怜的人用丹药做引子,引来匿元蚯陷害?
逻辑上似乎说得通?
但总觉得……有点过于蠢了?
林岳眉头紧锁,感觉有哪里不对。
南宫怜要对付他,会用这么迂回且容易查到自己身上的方式?
通过一个蠢贼的同乡?
这不符合她那种变态收藏家直接强抢的风格。
而且,这小宦官吓成这样,不像装的。
“你同乡何时来找你的?具体怎么说的?丹药他何时拿走的?”林岳冷声追问细节。
小宦官努力回忆:“就……就四五天前……他来说南宫小姐得了个会夜光的琉璃盏,心情好,赏下不少点心……奴才……奴才就顺嘴说了句咱这儿也有会发光的丹药……他就……就好奇……奴才就……”
话还没说完,忽然,异变陡生!
那小宦官说着说着,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气血上涌,加上刚才被门撞了鼻子,猛地抽噎了一下,竟不小心把手里捏着的半块桂花糕吸进了喉咙!
“呃!嗬嗬——”小宦官瞬间眼睛瞪得滚圆,脸憋得通红,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发出痛苦的窒息声!
“哎呀!噎住了!”老宦官惊叫一声。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拍背的拍背,喊人的喊人,刚才的审讯现场瞬间变成了急救现场!
林岳也懵了一下。
这剧情发展也太突然了!
眼看那小宦官脸色由红转紫,翻起白眼,情况危急——
“都闪开!”
一声清冷的低喝响起。
只见林岳一个箭步上前,也顾不得什么冷公子人设了,从后面一把抱住那小宦官,双手握拳,顶住其腹部,猛地用力向上一勒!
海姆立克急救法!现代知识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噗——!”
一块沾着口水和鼻血的桂花糕猛地从小宦官嘴里喷了出来,弹在地上还滚了两滚。
“嗬……嗬……”小宦官猛地吸进一大口空气,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汪汪,劫后余生。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看向林岳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惊异:林掌事居然还懂这种救人的奇技?
林岳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后退一步,暗暗甩了甩手。啧,沾上了鼻涕,亏大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刚才那点审讯的紧张气氛彻底荡然无存。小宦官哭哭啼啼,老宦官骂骂咧咧,药农们忙着收拾残局。
林岳看着这场闹剧,揉了揉眉心。
线索似乎指向南宫怜,但又透着一股蹊跷。而且最关键的直接证据——那个用丹药做引的人,并不在这里。
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他让老宦官将这小宦官带下去严加看管,自己则返回值房,需要静静……顺便好好洗个手。
然而,老天爷似乎打定主意不让他清净。
刚坐下没多久,院外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以及周老爹有些焦急的呼喊:“囡囡!慢点!别冲撞了贵人!”
紧接着,百草苑的栅栏门被一只小手“哐当”一声推开,周囡囡那颗扎着小揪揪的脑袋探了进来,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精准地锁定了值房门口的林岳。
“冷公子哥哥!”小姑娘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扑过来,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个小瓦盆。
林岳:“……” 这百草苑快成菜市场了?
周老爹气喘吁吁地追进来,一脸惶恐:“哎哟公子恕罪!这丫头非要来……说……说给您送好东西……”
林岳低头,看向周囡囡献宝般举过来的小瓦盆。
里面是半盆黑乎乎、湿漉漉的泥土,看起来……和他之前给的药泥没什么区别?
“公子哥哥!”周囡囡小脸兴奋得红扑扑,“这是囡囡自己做的神仙土!爹爹说公子的土好,囡囡就把莓酱省下来,和泥巴搅在一起,放在太阳底下晒了好久!肯定也能让花花长得壮壮的!送给公子!”
林岳:“……”
周老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胡闹!快拿回去!公子莫怪,小孩子瞎胡闹……”
林岳看着那盆混合了甜莓酱、经过“暴晒发酵”的奇特泥巴,再看看周囡囡那满是期待和“求表扬”的亮晶晶眼神,一时语塞。
他该怎么向一个五岁小孩解释,他的药泥不是用果酱和泥巴晒出来的?
“……有心了。”最终,他干巴巴地挤出三个字,伸手接过了那盆沉甸甸的“心意”。
周囡囡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完成了什么伟大的使命。
就在这时,苑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
一个守门的宦官连滚爬爬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掌、掌事大人!靖、靖安侯府的人来了!说是……说是苏小姐来探望您!”
林岳一愣。苏婉儿?她怎么来了?还这么大阵仗?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苑门处,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娇俏动人的少女走了进来,不是苏婉儿是谁?
苏婉儿一眼就看到了手持瓦盆、面无表情的林岳,以及他身边那个抓着林岳衣角、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娃(周囡囡)。
苏婉儿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目光在林岳和他手中的瓦盆,以及那个看起来和他十分“亲近”的小女孩之间来回扫视。
空气突然安静。
周囡囡完全没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反而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姐姐很好看,她仰起小脸,用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奶声奶气地对林岳说:
“公子哥哥,这个姐姐也好漂亮!和你一样好看!她也是来给你送泥巴的吗?”
林岳:“!!!”
苏婉儿:“???”
周老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林岳手里的瓦盆,感觉有千斤重。
他看着苏婉儿那瞬间变得复杂、惊讶、然后似乎闪过一丝恍然大悟和莫名欣慰的眼神,感觉自己维持已久的冷面人设,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