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耀目的长光闪过,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播,而后,一切的一切,宛若坍圮的白洞,逐渐回归于死寂的虚无中。
言络喘着气,因潮热的天气而轻微出汗的手掌正握在不锈钢门的把手上。
右臂传来沉沉的重量,食指至无名指并用,提着一个西瓜,饱满的深绿色似要从塑料袋里溢出。
他松开门把手,脚下的拖鞋吱呀响了一声。
这是一栋老旧小区,没有电梯,矮而窄的剪刀楼道里总会传出东西发霉一样的气息。
每家每户门前有一块小小的公共区域,大多放上了地毯,就像言络所站的地方,就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用金线缝缀出福字的红色毛毯。
他想起来了。
今天是周末,昨天输了牌钱的老妈,心情极为不悦地指使他跑腿,送西瓜给曾作为邻居,相处多年的刘阿姨。
旁边走廊挨着窗台,一盆吊兰在吹进来的雨滴打落中摇晃着脑袋。
吊兰上方的窗框还挂着一个晴天娃娃,精致小巧的造型,能看出是刘阿姨女儿刘雨薇的手笔。
只不过,此时风雨大作,黑色油性笔画出来的笑脸湿了一半,扭曲而下的墨痕显得格外渗人。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次,言络低头,看到猫眼里清晰倒映出他此时的模样。
白色上衣,黑色短裤,活像个遛弯儿大爷一样的装束。
耐不住五官端正,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寒碜。
铃声响起,隔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一张白皙的小脸探了出来。
刘雨薇低着身子,小狗眼滴溜溜地看着他。
“进来吧。”
“我只是来送西瓜的。”
言络动动右手。
“我知道。”刘雨薇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西瓜,樱红色的双唇努了努,“去房间等我,有东西给你看。”
刘雨薇穿着一套JK装,白色衬衫里的柔软若隐若现,黑色长发安静地躺在肩后,随着身体的动作而轻轻摇晃。因臂力有限,她双手提住西瓜,腰身垂得更低,布料被挤出诱人的沟壑。
言络盯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看了一段时间,倏然露出笑容。
“那我却之不恭了。”
“需要脱鞋吗?”走进玄关,言络淡淡问道。
“不用。”
背后,刘雨薇锁上门。
“我妈这几天去看亲戚了,弄脏的地方,我来收拾就好。”
言络耸肩,“还是别,我光脚就行。”
刘雨薇家的客厅装潢风格以清新为主,沙发上套了一层白色针织垫,绿植架旁的蓝色窗帘线条顺直,莫名让人联想到静谧的深蓝湖泊。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客厅,来到刘雨薇的闺房。
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没有美伦美伦,像顶着一座山峦似的粉色床幔,又或者干净整洁,还刻着精美雕花的家具,仿佛随意闻一闻,都会觉得空中散发着甜美的香气。
这里并不宽阔,有限的空间里横着一张白色床铺,上方的厚木架摆放着瓷偶和小说,底部还吊有铃兰状的小夜灯。
言络坐上床,柑橘味儿的熏香扑面而来。床尾怼着一台小电视,一旁则是梳妆台和挂着丝袜的衣柜,他脚底光滑的地面还盘有几根发丝。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杂乱。
比起那种富丽堂皇的卧室,这样真实狭小的房间更能让人感到轻松。
自幼一起长大,言络和刘雨薇知根知底。她小时候喜欢游泳,肤色被晒得偏黑,跟着刘阿姨搬家后,每次见面,反而越变越白。
不知何时,竟然也学会打扮起来。
他看向梳妆台,一排护肤品紧密相连,镜面里的自己一脸迷相,黑润黑润的眼睛像块墨石。
刘雨薇很快进来了,带着切好的西瓜。
但衣服却湿漉漉的。
“雨天的水龙头真不好用,一拧,管道里发出嗬嗬气流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喷得满身都是。”
湿透的衬衣露出内衣轮廓,身前的余裕随刘雨薇走路动作而有节奏地跳动。
“要来个西瓜吗?”
她端着果盘,站在言络面前,没有弯腰,百褶裙紧贴着大腿根,水液顺着凝脂般的肌肤淌落。
黑色发丝贴在微红的脸颊处,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我出去,你先换身衣服吧。”
言络礼貌露出犬牙。
挂着HelloKitty木牌的门扉轻轻关阖。
约是过了五分钟左右,言络再次进门。
刘雨薇确实换了衣服,但是只有上衣。果盘放在梳妆椅上,只有零星的几粒黑籽。
她呆坐在床上,软颊枕在膝骨间,大一码的衬衫没有系上领口,只虚浮地拢住胸前的春光。衣角被落在臀部下,露出两条好看的玉腿。
“一起叙叙旧吗?”
她开口,眼睛直直盯着言络。
“没问题,陪你打发到雨停还是可以的。”
言络自顾自坐在另一侧床畔。
刘雨薇开了话头,讲他们从小的经历。
她上树掏鸟,结果毛毛虫落在言络肩膀,吓得他吱哇乱叫,还有中学时,课桌里有一封信,约言络去天台见面,结果刘雨薇误以为是校园霸凌,护送言络到天台,到最后都没有其他人上来……
两人聊了很久,言络始终背对着刘雨薇,眼睛却能看见她那双白嫩修长的腿。
反复而倦怠的雨声打在窗棂上,柑橘味儿惹得喉咙一阵发涩。
“你为什么不吃西瓜?”
少年视线又一次掠过床顶的厚木架。
“你家菜刀有股蒜味儿。”
“不解风情!”
刘雨薇嗔怪一声。
房间已昏黑下来,被信手合上的窗帘,遮挡住外界的光线。一团柔软瞬间贴在身后,衣料摩挲时传来暧昧的响动。
“我说过要给你看一个东西。”讲话有些瓮声瓮气,好似嘴里含糊着什么东西。
“这么黑,看不清吧。”
言络不着声色地拂下她的手,像摸到翡翠玉石一样,又滑又冷。
“谁让你用眼睛看了?”她轻笑,吐息声拍在言络的后脑杓,酥酥麻麻。
少年被按倒在床褥中,厚木架明晃晃,顶在上空。
“其实,那封没有笔名的情书,我知道是谁写的……但是那天我有点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少女的手指轻抚,声音在黑暗里娓娓道来。
“我当然认识你的字迹。”
当手指要触碰到腰带的那一刻,言络猛得翻身,将刘雨薇压在身下。
“那你应该很清楚我要说什么了。”刘雨薇圈住他的脖颈,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光芒。
言络嗯了一声。
“你故意把自己写的情书给我,又陪我上天台捉人……真是个过分的恶作剧。”
恶作剧三个字在舌尖回旋,像调情,或者…讽刺意味十足的揶揄。
少年初长成的身体好似迎风招展的梧桐,挺立的双臂中间是宽阔炙热的胸膛。
刘雨薇期待地看着他,贪婪的眼神从线条锋锐的脸部,一直到抿成长线的薄唇。
言络抬手,指风划过刘雨薇的脸颊,下一刻,笔直向上,扣动厚木架的扣钮。
沉重的木架瞬间坠落,压住她的脖子,如同一个被关在监狱里,将要被处刑的囚犯。
小夜灯碎片扎入她的气管,顿时,她连说话都开始漏风。那颗特意为少年准备的毒药,也因此咳出咽喉,沾着血丝落进被单。
“为,为什么!!!”
刘雨薇五官开始扭曲。
本来亲近不已的动作,成为困住她的囚笼,纵使她剧烈地拳打脚踢,言络也没有一刻放松。
他从腹部摸出一把水果刀,趁刘雨薇换衣服时,偷偷去厨房顺的。
“放心,这把刀没有蒜味儿。”他语气再正常不过,像在唠嗑家常。
下一秒,锐利的刀锋挤进衬衫,镬开柔嫩至极的皮肤,少年气血上冲带来的蛮力像猎犬般恣睢暴戾,刀刃熟悉、且精准地朝少女的侧腹刺去。
——成年人肾脏深度大约在10-12厘米,而刘雨薇身材窈窕,腹部纤细,普通水果刀完全足够穿透皮肤、皮下脂肪、肌肉层并直达肾脏。
全刀没入,只剩下红褐色短柄裸露在外,温热的血液流进言络的指缝,他毫不在意,再度增强了按压的力度。
“为…为什么…!”
“我流血了啊啊啊啊,痛!好痛,好痛…!”
“你个□□□□煞笔,在干什么!”
“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阿言……”
幽闭空间内,哀嚎像一涛涛海浪连绵不绝。言络估摸着时间,取出水果刀,开口:
“你想知道为什么?”
“在《曼德拉记录》中,有一种会模仿人类外形的生物。牠们会全方位取代原主的位置,并通过模仿其心理性格、行为习惯,诱导原主家人。待取得信任之后,便以巧妙的手段杀死。”
“不过呢,伪人虽善于模仿,细节却有不足。”凛凛寒光抵在『刘雨薇』下颏。
“刘雨薇以前游泳受伤,小腿后面有一道淡红色的疤痕,所以她穿裙子时,总会再套一层丝袜……嗯,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我第73次被你谋杀了。
沉闷的屋中,充斥着淡淡的腥味儿,撕心裂肺的诘问与辱骂已经停止,只剩下寡淡的沉默,和『刘雨薇』满是血色的眼眸。
言络平静地看着牠,俊逸面容流露出不解,“为什么你每次都执着于色诱我?”
明明如果正常相处,言络很难看清端倪,以刘雨薇大大咧咧的性格,做什么都不奇怪。
只有湿身诱惑很奇怪。
“呵呵……”
『刘雨薇』血唇中呛出笑意。
“除去伪装外貌,‘我们’还会根据对方的情感,更加天衣无缝地模拟性格。”
少女蹙起柳眉,血液沾上凌乱的发丝,在刀尖下的表情,竟带着几分凄美。
“阿…阿言……”
“你真的……”
刀柄落下,干脆又不留余地。
通关倒计时在空中跃动。
只要杀死『刘雨薇』,言络就能离开这个特意幻化作现实场景的诡龛。
【 获得道具: 真世之眼。
用户言络已确认。
奖品发放中……】
随着浮动的进度条缓慢右移,少年的黑瞳像镀上一层流金,眸光在阴翳里明灭。
“不要以这副姿态侮辱我的朋友啊。”他冷漠地挥刀,红色的液体溅在脸侧,“混蛋。”
……论力量与体型,伪人只略强于被模仿者,牠们真正致命的,是信息差,在你毫无戒备的情况痛下杀手。
当然,这也是只是诡异降临初期的伪人,越是往后发展,他们的能力便越是恐怖。
哪怕是现在,这个伪人依旧在言络的刀下挣扎,顽强的生命力,使牠难以在短时间内用物理手段解决。
但不要紧。
言络向来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