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者记忆(3/3)

作者:三上龙斗 更新时间:2025/9/8 12:36:09 字数:5164

卡万推开通往王宫暗窖的门扉,回头确认了一眼伊塞拉的方位,便拾起挂在岩壁上的火把,率先闯入。

“伊塞拉,按你所说,我是魔女,其实是拥有魔女血液的子嗣。这一说法对么?”

卡万举着火把,充满磁性的声音撞了两边的壁,又迅速弹回来,向隧道深处漫开。

“是的。还记得一开始见到的灵魂吗?那是只有拥有魔力的人才能发觉的存在。一般人只能隐约听到风声。此外,如果说你的反应和体能是后天的培养,那你的神经和细胞能感知魔力流向这一点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相比于一般的术士,你却不会用魔力构成术式,只是单纯地施展体术和剑术。而且你体内的魔力量十分庞大,也完全不像是一般术士。所以,我就想,你身为阿卡卓德王之子,若母亲是魔女,而母体又是极容易容纳魔力的客体,那诞下一个先天拥有强大魔力的婴儿,并继承其血脉也就不奇怪了。”

伊塞拉长呼热气,再次开口。

“综上所述,这可能是你身为魔女子嗣的原因。”

“是吗?这还真是新奇。不过,你有办法消除那个冰块吗?”卡万波澜不惊地说。

“当然了。不过把可能威胁到国家的大事告诉魔女,会不会不太明智呢?”

“呵…要真那样的话,阿卡卓德已经完了。”

“这是一个国家领导人能说出来的话嘛!”

伊塞拉闭上眼在卡万身后大喊。

伊塞拉对于卡万谈论“魔女”时的随性态度至今抱持不解。倒不如说,从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这位年轻的王子在面对任何棘手事件时都是一副随性且乐观的态度。

如今,伊塞拉稍稍适应了些。只是眼下的情景不禁教伊塞拉怀念起,两人在森林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伊塞拉抬起修长的眼睫,安静地凝视着王子的背脊。

昏暗的火光下,罗兰紫的瞳孔像一座深不见底的渊。卡万的背影掉进去,永远都爬不上来。

两人沉默着走了段路。

伊塞拉将手掌叠在胸前,用力揪起一块布料:

“卡万,如果某一天我成为了必须被处死的怪物,即使你与我关系颇深,我也会想尽办法保护你的。”

卡万没有说话。

他举在左手的火把,其舌尖如刀子一样割破了空气。火焰四周的扭曲,不知是手持火把的人手在颤抖,还是火焰烧的太狠,燃尽了隧道内为数不多的氧气。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知过了多久,卡万嗅到了池水的湿气。

“到了。”

两人驻足在一处石壁之前,他把手贴在墙上,石壁发出震响。

伊塞拉望向侧方的漆黑道路。通过魔力感知,她能明显感受到前路的延伸。但终点似乎是个胡同,甚至还洋溢出一种讨厌的臭水沟味。

“前面有什么?”

“是死路。尽头那里不知被谁挖了一个坑,里面全是老鼠。”

“呜哇…真是恶趣味。”

不知是不是离开森林太久一时难以再适应地下的阴冷环境,还是卡万讲到的恶心事令她反感。她现在身子开始不自觉地寒颤。

借着火把的光亮注意到这一情况,知道底下空气冷,他就随手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伊塞拉。

伊塞拉没拒绝,而是乖巧地穿在身上,只是尺码相差太大,肩膀和领口的部分一直往下掉,两只手也完全被袖口盖住,看着就是试穿不贴合自身尺码的衣裳一样。

于是她奋力地刷起袖子,勉强露出几根手指头拉扯两肩的布料,然而胸口的褶皱却微微垂落,里面的浅浅沟壑也完全暴露在火把之下。

她这样的窘态卡万只是匆忙掠过视线,随后手放在石壁上用力一推。

石壁显现出矩形的门状轮廓,一整块石墙便在卡万的力量下,旋转、翻面、贴合,两人也来到了石壁后的空间。

这是一条比方才的隧道还要昏暗,一度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地。

卡万举起火把,火舌向上燃烧,照亮了钟乳石悬垂密布的穹顶,也照亮了小片陆地前方,闪耀着橘色波光的湖泊。

将火把添向前,湖泊中央有一座孤岛。而驶向孤岛的前方,一条仅容纳一人通行的石头桥也赫然呈现于卡万眼中。

卡万迈开左腿,伸出鞋尖在石桥上点了一下。随后他渐渐地将鞋头踩平踩稳,觉得无恙后,他便把身体的重心也倾了上去。而在这时,旁边的湖面上陡然泛起一道道潋滟。

卡万撤回迈向前的脚,将火把垂低。焰光点燃湖面,一尾身体几乎完全透明,眼睛已然退化的鱼猛然一头扎进水面,唯有回荡在洞穴的,渐远的鼓掌声凄凉传响。

卡万见石桥没有坍塌,便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就是唯一的路了。”

卡万回头望去。伊塞拉蹲在岸边,安静地凝视着深邃的湖面。

“原来还有这种鱼啊。”伊塞拉说完,就要伸手对湖面施展术式。

“等等,伊塞拉。”

卡万走到伊塞拉身边,俯下身子,握住伊塞拉的手腕。

“这片地下暗湖,水面没有流动,却活有鱼类,说明水质和光照条件常年保持不被打扰的状态。贸然破坏就不好了。”

“哦哦…好的。”

卡万引导着伊塞拉站起身。他抬起手,那条石桥铺就的路再度变得惊悚起来。

“伊塞拉,可以飞过去吗?”

伊塞拉闭上眼睛。通过魔力丝线,她观察到洞穴内,钟乳石高低不一的在穹顶与湖面之间穿插,导致原本可以飞行通过的区域变得狭窄弯曲。

“太窄了,而且看不清路。”伊塞拉睁开眼睛,摇摇头说道。

“那可以转移过去吗?”

“诶?这个倒是可以……”

伊塞拉语气迟疑了一下:“只不过…因为对面的魔力点不稳定,就这么传送的话,位置可能会出现偏差。”

想到可能会视野闪烁后落水,卡万苦涩地笑了笑。

“那只好走这条路了。”

年轻的王子一脚踩上石桥,叮嘱了一句。

“伊塞拉,抓住我的衣服。”

伊塞拉伸出手,快碰到时,却悬在空中,往怀里缩了一下。

然后,她挑了个好一点的位置,四根指头伸入卡万的制服下摆,从里面扣住,拇指则抵在外面。像是在拎一件重物那样,制服被伊塞拉用手拽出一个个鲜明的褶皱。

两人慢慢往视野有限的黑暗中走动。

“我说你啊……”

走了三分之一路程,卡万似乎是忍不住,声音拖了拖,似在打趣又像在埋怨。

“这样抓,我背后可是凉嗖嗖的喔。”

“没…没办法嘛!我很怕掉下去耶!”

面对深不见底的湖泊,身为魔女的她居然会本能地表现出抗拒,卡万由此联想到怕水的白猫,不禁想笑。

但他还是克制住笑意,将心底那口气叹了出来。

他的步伐跨度不是很大,后面的人即使要追上来,也只需保持匀速即可。伊塞拉似乎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尽管害怕,身子也有足够空间去依偎前面的背影。

橘色光波不断向后漾开。伊塞拉紧盯着水面,橘色的水面一会儿涟漪相撞,一会儿沉寂如镜。

“卡万,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伊塞拉忽然开口。

“嗯。自从欧文那家伙被那个术式影响后,威尔老头就把他挪到了这里。估计是防止被邻国信使或藏在阿卡卓德的密探通告——‘阿卡卓德王出事,国政空虚’的消息。”

“呃…欧文是谁?”

“我父亲。”

“你也太不尊重你父亲了吧!”

伊塞拉大叫了一声。声音震落钟乳石尖的水滴,坠到湖面,激起小幅跃升的浪花。

浪花闪耀出湛蓝的色彩,沾到了卡万的裤腿上。卡万挥动火把,一尊天然的,没有任何雕刻的巨型冰块赫然屹立。

“阿卡卓德的存续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换做是我,这老家伙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卡万将手贴在冰块上,向左滑动。在光源的照亮下,冰块内一张略显沧桑的人脸显现。

“你明明都没见过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哦……”伊塞拉小声嘀咕了一句。

卡万也知道他几乎没有和自己父亲真正意义上“见过面”,如今也只是透过厚厚的冰块相互凝望。

但他从小就听中书令陈述过往的故事,也从中书令的间接经验中得知了“欧文是个深受人民爱戴的君王”这一事实。

当然还有关于“欧文迎娶‘龙人’”的经验。据说在那个年代,术士还不叫术士,也没有被阿卡卓德广泛接纳,大陆各国基本都是用“龙人”这一前安德罗帕尔遗留的旧称来贬低拥有魔力的人群。

直到名为欧文的男人成为当时大国的国王,举办了足够名垂青史的第一场“龙人”与国王的婚姻,阿卡卓德才在两人的统治下迎来鼎盛,并开始正式接纳“龙人”修改统称。

所以在卡万的印象中,欧文不仅是个“深受人民爱戴的君王”,同时更是个“不畏艰辛深情而专一的爱者”。

他平静地盯着冰块内的人脸看了半晌,随后看向一旁的伊塞拉。

伊塞拉在卡万稍靠后的位置站着。她闭着眼睛,伸出手,一个白色的构成从她掌心不知旋转了多少圈。

“伊塞拉,有办法吗?”

伊塞拉睁开眼睛,白色术式化作星尘散去。

“当然。这尊冰雕如我预想的那样,完全是魔女的杰作。而且,对方似乎擅长使用‘冷冻’效应的魔法。”

卡万眉头紧锁:“你认识吗?”

“诶?嗯…魔力的气息很不规律,而且很突兀…感觉就像是把海水舀到淡水湖里一样。”

伊塞拉两手环在胸前,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冰块。她笑着说。

“很陌生,但也有些熟悉……感觉和卡万身上的一样?”

“和我一样?”卡万低下头去,“是我母亲吗,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塞拉摇了摇头。卡万扫了一眼伊塞拉,见她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嘴角不由得扬起狡黠的笑意。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一直闷在那个森林里,也不去多交几个朋友。不然这事一会儿就能有答案。”

伊塞拉抖了抖细长的眉毛,眼皮也止不住的抽搐。

她白了卡万一眼:“虽然我确实没几个朋友,但也请你不要把魔女的社交想象的这么轻松好不好?”

卡万扬起眉毛,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吵了一时,直到伊塞拉觉得疲惫,拿他没办法,干脆就先不理他,伸手去触摸冰块。

纤细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块表面,一条条金色的纹路便蛇一样出现,并爬满、盘桓到伊塞拉正前方的透明表面,随后交织成一个盾牌大小的金色术式。

伊塞拉略微皱起眉头,眼皮慢慢沉下。卡万瞥了一眼伊塞拉,识趣地将火把插到岩石的罅隙中,走到一处凸起的岩壁附近靠着。

没有了彼此的嬉闹声,空荡的洞穴内唯有滴沥的水点赓续传出人还活着的讯息。

卡万闭了会儿眼,又烦躁地睁开。他的心跳声愈来愈响,好像爆竹一样不停在耳边炸开。

卡万伸手握住剑柄,思考再三后缓缓拔出。亮银色的剑身在微弱的火光下宛如铜镜。

卡万转了一下剑柄,右手剑递到左手心。他闭上眼睛,如往常一贯那样,悉心捕捉白色丝线的轨迹。

随后,一滴水珠从穹顶的钟乳石滑下。他便想象这是来袭的术式,旋即操动王剑,顺势朝身体左侧横砍。剑锷被打湿,水珠被“月光”削断。

阿卡卓德的王子自记事起就被威尔要求每天不停地训练剑术与体术。闲暇时间更是不停下学习各门学术——或许这就是他经常逃出国的理由——如今威尔已故,没有了监督,卡万也仍旧如此,就像是吃饭睡觉那样,自觉养成了习惯。

白色光芒收缩,伊塞拉舒了口气,再放下手,原地转了半圈。当目光移向卡万这边后,便迈开了步子。

卡万收回剑移去视线——巨型冰块在伊塞拉身后轰然倒塌,却在即将碰到地面或湖面时,顷刻又化作粉末消失。

冰块里的人随之挣脱束缚,委顿在地。

“卡万,我觉得你母亲施展这个术式并无恶意喔。”伊塞拉跑到卡万身边,抬起脑袋。

卡万将手放在伊塞拉头顶,轻轻拍了一下。

“她不是为了篡位才这么做的吗?”

“你真的很失礼耶?又并不是所有实力强大的人都想统治世界。你母亲完全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才选择冰冻阿卡卓德王。”

卡万看向倒地的男人,走到他身边蹲下。

男人的容颜虽然沧桑,但依旧没有随着岁月老去。他身上是阿卡卓德王室执勤时穿着的便服,和卡万身上这件尺码一样,但款式特殊、新颖,装饰精致,像是21年前阿卡卓德的缩影。

卡万右手穿过男人的衣背,左手抬起男人左臂,搭在肩上——以一种搀扶的姿态扶起倒地的男人。

“贝拉…两个贝拉……”男人嘀咕了一声,声音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含着水说话那般模糊。

卡万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伊塞拉。伊塞拉打动响指,一道淡蓝色的构成在王子和魔女的脚下生成、扩张。

眼前的景色顿时陷入一圈圈仿佛淡蓝色玻璃围成的光圈中。之后是一阵阵恍惚的高亮,卡万再度睁眼,已然是置身于熟悉的阿卡卓德王的寝宫内了。

卡万拖着男人,将他摔到了床上。男人受到刺激,颤了颤眉头。

伊塞拉见到国王有苏醒的征兆,双手一拍,冷汗从额头冒出。

“呜哇,父子重逢!好感动~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伊塞拉。”卡万轻唤了一声,“他不会多说什么的。”

“呜……”伊塞拉缩起脖子,眼神像个小偷瞟向王子,“你明明都没跟他接触过…怎么知道会不会说什么……”

“我倒觉得没什么。我母亲是魔女,那他就是娶了魔女的王。虽然我对‘不是第一个娶到魔女’这事怀有芥蒂,但这老家伙肯定能明白的。”

卡万侧着脑袋,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微睁开。在他视线焦点处,依旧是晚月中聚了一块白雪的漂亮脸蛋。

卡万徐徐偏转身子。伊塞拉眉心一紧,眼尾下滑,纤细的胳膊弯在胸前,栗色的头发撞进了王子的怀里。

卡万摸着伊塞拉的头发。柔顺的手感比他遇到过的所有丝绸都要丝滑。

伊塞拉侧歪着脑袋,看向床上熟睡的男人。男人鼻翼轻扇,此刻正发出微弱的鼾声。

“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跟我说。”卡万说。

伊塞拉轻哼了一声,撑手轻轻推开卡万,扬起下巴笑着。

“我才不呢。”

卡万回以微笑,感受着身前的柔软香气,一瞬间,他听清了刚才洞穴里,他父亲不经意说出的话。

卡万不觉得伊塞拉会出错。他颔首问道:

“伊塞拉,算上你在内的五位魔女,一共都有谁?”

“咦?嗯…成为魔女的条件很严苛的。在坎特贝黎塔,除了‘带来灾难与厄运的魔女’,‘为命运叹惋之魔女’,‘司掌星与月的永恒魔女’,‘遍布病痛与死亡的瘟疫魔女’外……”

伊塞拉说:“再就是我了。”

卡万看向床上的男人:“刚才,我从他那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叫贝拉。”

伊塞拉听到名字后,歪着头愣了一下。

然后下个瞬间,她的瞳孔陡然缩小,表情僵在了上个表情,脸上的红润也显得苍白。

“如果我母亲她也是魔女,那为什么五人魔女中,没有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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