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殊途

作者:五色相 更新时间:2025/9/13 18:52:09 字数:2836

服务完村长夫妇意味着我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我离开村长家的豪宅,沿着村道步伐稳健地前进着。

一方面是因为今天村长夫妇完事得比较快,所以并不用赶时间,这得多亏了那个外乡的侍女。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前方的守卫渐渐多了起来。

村子里的男人除了那些下地干活的和职权特殊的村长,其余的大概都在作为人肉哨卡进行着守卫工作吧。

让他们得到这份无聊工作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我了。

一开始村子里的守卫其实寥寥无几,因为在这座闭塞又落后的村庄,很难发生什么大的骚乱。

随着我不计其数地失败尝试,村子里的守卫才逐渐增多。

毫无疑问,他们对我恨之入骨。

比起站岗这种无聊的活计,他们大概更愿意下地干活。

因为昼夜交替的轮班制度,其中有些人不得不减少跟妻子的亲热时间。

虽然设计这个制度的是村长,但显然只有我能合理地承受他们的憎恨。

我小心谨慎地迈着每一步,谨防像昨晚那样又被守卫踹倒。

下班后的疏忽大意一番倒是无伤大雅,上班期间再要重新整理工具可就麻烦了。

更何况之前还有工具被守卫趁机弄坏的情况。

那天因为没完成工作我可是被揍惨了。

是的,他们并不会直接揍我,而是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而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避免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借口产生。

我当下的目的地是位于这条村道尽头的佛堂。

说是佛堂,其实也只是一间有些年头的破庙罢了。

陈旧的房舍摇摇欲坠,所以哪怕是严格监视着我的守卫,也不愿意待在其中吧。

开玩笑的,他们只是单纯讨厌这间佛堂罢了。

全村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讨厌着这间佛堂。

佛堂的门早就坏了,当然也没打算修过。

但只要进入其中,因为守卫不愿进来,所以就会有种与守卫们,或者说整个【神飨村】隔绝开了的感觉。

实不相瞒,这感觉真的很不错。

佛堂里的设施全都破败不堪,好在本来也没有丰富到哪里去。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只有位于佛堂中央,正对着大门的那尊人工雕成的木雕佛了。

即便没有人护理,那尊经年累月的木雕佛依旧宝相庄严,要说没什么玄妙之处,大概是没人会信的。

我极为不敬地爬上莲台,将一个小巧的食盒捧在佛陀的下颚。

随后,晶莹剔透的琼浆便从佛陀的眼中流出,一直流向下颚,最后从下颚精准地滴落到食盒中。

【琼浆】是滋养神体的必须品,只有在【神喰之日】来临前一直服用琼浆,神明才能成为真正能帮助到村子的神明。

无论是【真正的神明】还是【虚假的神明】都不例外。

因为琼浆的保存时间有限,没过多久就会腐坏,变成污浊漆黑的暗水。

所以一般情况下都得即采即食。

这份采集在小巧食盒中的琼浆是【真正的神明】早上所需服用的份额。

当然并不是像【虚假的神明】那般直接服用,而是可以将其添加进正常的餐食中摄入。

配合一日三餐,一天总共需要摄入三次。

这样就可以在保持身体健康的同时,滋养神体。

至于那些不愿意帮助村子甚至想要逃跑的【虚假的神明】,就只需要在深夜直接摄入琼浆就好。

这样他们就不会有多余的力气去想或者做一些神明不该做的事了。

取完早上需要用到的份额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佛堂。

我倒也想抽空拜个佛什么的,可惜守卫们正在大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所以还是不要有什么多余的举动为好。

离开佛堂后,我马不停蹄地前往【神居】。

那是唯一的【真正的神明】才能居住的场所,是一座不亚于村长家的豪宅。

【真正的神明】为村子献上祝福,与之相对的,村子为其提供到【神喰之日】为止的优渥条件,这是一桩相当公平的交易,没有人会质疑其中的合理性,当然,那些【虚假的神明】除外。

在离【神居】还有五步左右的距离,我被一名中年女子带着数名守卫拦了下来。

她是负责照顾【真正的神明】的侍女领头,川。

在【神飨村】,若是按年龄层来分,可以分为看起来三四十岁左右正值壮年的原生村人,和十八岁以下的新生村人。

川和村长夫妇以及那些守卫都属于原生村人,而早上的那名侍女毫无疑问则是新生村人。

至于我和椿,则是村中最为低等的异类。

我们是既不属于原生村人也不属于新生村人的特殊个体,哪怕是只有我们两个,甚至也不能归为同类。

因为我们能称得上共同点的就只有和其他人不同而已。

拜先前发生过的企图带神明逃跑,从而导致神明被杀,自己也被断水断粮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监禁了一个月的前科所赐,我只能在这个距离将装满琼浆的食盒交给川。

川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盒,便转身走进【神居】。

片刻后,【神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小口,空荡的食盒被丢了出来,正中我的脑袋。

顾不得那一时发生的天旋地转和脑门传来的疼痛,我竭尽全力地接住了食盒,并确认其并没有损坏。

如果食盒坏了,今天可就麻烦了。

接下来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送餐和无所事事了。

在很久之前倒是有帮忙下地干活过,只是现在已经没人愿意让我帮忙了而已。

染红天边的残阳昭示着夜晚即将到来,我得以抽出空闲回到我在森林里搭建的姑且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屋子不远处是椿已经帮我晾好的衣物。

嗯,作为交换,我也该动身了才是。

我从小溪中取了两桶水,随后提着两桶水身上披着条毛巾就向椿的居所出发了。

当确认最后一人离开时,我才适时地出现在椿的家中。

老实说,这个家以我来看也是相当奢侈的,光是能有木制地板这一点就足以让我羡慕得一塌糊涂。

前提是得能忍受得了终日无法散去的**气息,和满地的**。

我走得每一步都比先前被守卫们紧盯时还要谨慎,我是真的不想在这里滑倒。

应该是察觉到我的到来,瘫倒在地板上的椿睁开了双眼。

她的面部表情十分僵硬,面部的肌肉还时不时抽搐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椿「你来啦。」

「嗯,为睦邻友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

椿「哈哈哈,我们根本算不上邻居吧。」

她说的没错,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称得上邻居的,大概就是隔壁那棵树上的麻雀吧。

「那就姑且当个笑话听吧。」

浑身乏力的椿勉强直起身子,正欲站起来,却又很快跌坐到地板上。

我从床下取出这间屋子唯一没有被欲望染指的好东西。

两张木制板凳。

一张归她,另一张归我。

确认她坐稳之后,我将一桶水直接自上而下泼了下去。

在被溪水简单荡涤过后,椿的状态终于是放松了一些。

我将毛巾用另一桶水沾湿,随后仔仔细细地擦拭椿的身体。

眼中扫过的每一处,都能看到暴力与性蔓延过的痕迹,有些能被洗净,而有些则会被保留。

而此时的椿仍在小心翼翼地用湿润的头发遮掩着右肩的锁骨部位。

那是在最初的夜晚,她被刻下的,如同病毒一般可怖的咬痕。

椿「今天也活下来了呢。」

这是她为了打起精神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嗯,恭喜你,又活了一天。」

即便是用最糟糕的方式。

椿「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所改变。」

「嗯,这就是外乡人所说的客观规律吧。」

无论是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椿「阿无,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哦!」

「当然。」

我知道,她又擅自把我当成同伴了。

她明明知道我跟她是不一样的,却时常对我的存在抱有幻想,不过这大概也是她能够撑到现在还没精神崩溃的原因吧。

她是不被村子允许活下来的,于是,她情愿放弃作为【人】活下去的权利,也要以最糟糕的方式苟活。

而我不同,我是不被村子允许死去的,作为承载着【神飨村】全部恶意的容器,他们必须让我活着,哪怕他们对我恨之入骨。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无数次以身犯险,却依旧能活到现在。

当然这种活法也并不轻松,至少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断水断粮一个月,感受着全身机能衰退,枯竭,濒死,是个不太愉快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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