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奥菲莉娅所说的那样，那名白胡子老头再也没有在学院里出现。
听说他拒绝放下身段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吹过的牛皮道歉，于是在不知名的压力之下，他愤而辞职，不知去向。
每每想到这件事，安娜都会偷瞄几眼奥菲莉娅的脸。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这让安娜有些动容。
明明她大可以不管不顾。
即使是她，想要仅凭几句吹牛打诨就拉一位老教授下马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她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也许是为了她贵族的公义，但或许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出上一口气。
安娜思忖着，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天降而来的恶役主人。
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如果是为了使唤自己，那她大可以凭借着奴隶纹的强制力和债务的约束。
可她没有这样做，她会在提出各种无理要求后给予自己拥抱和亲吻，给予自己难得一见的温存。她这样做不像是在奴役，反倒像是在规训。
真是个爱做多余的事的大小姐啊。
安娜扔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舒展着久坐酸痛的肩颈。
自老头走人以后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也该到第一次魔法测验的时间了，为此，安娜争得了奥菲莉娅的同意，在没有事情的晚上到图书馆里自习。
书本上的皱纹晦涩难懂，对于半路出家又没什么魔法天赋的安娜来说简直如同天使一般深奥。
她在图书馆磨了一下午的书本才堪堪解出几题，或许对她来说，A班的难度的确有些超纲了。
她只是个在比普通班级还要低上几个难度的勇者特别班也只能勉强及格的魔法苦手。
“啊啦，这不是安娜同学吗？”
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安娜在脑中仔细回想，是自己入学那天在校门口碰到的碧翠丝。
“晚上好，碧翠丝同学。”
“晚好~”
她的怀中抱着那只被她称作“金条”的胖橘猫。她拉开安娜身边的椅子，却不像是想看书或者自习的样子。
她手撑着脸，目光望向安娜桌上摊开的作业，露出一副怜悯和“果然如此”的表情。
“诶...安娜同学的作业还真是...”
她面露难色的拿起笔，橘猫蹭了蹭她的手背，安静地在一旁侧卧了起来。不会只是因为橘猫想睡觉，所以她才抱着来到图书馆的吧？
不对，橘猫为什么能进图书馆？
“碧翠丝同学，我记得校规好像不允许带宠物进入图书馆吧？”
“好像是这么一条规矩。不过无所谓啦。”碧翠丝刻意地向安娜展示着学生会的臂章，她是规则的监督者，却没有人能监督她，她自然可以肆意妄为。
“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大家都很喜欢金条。”
她的笔在安娜的作业本上圈圈点点，但很快她也陷入了迷惘。
倒不是题有多难，她与奥菲莉娅是魔法学院的双子星，这种程度的题对她来说只是开胃小菜。
她只是迷惘为什么有人一整本作业写了一半，却连最基本的只用死记硬背的定义题都鲜少答对。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眼前这家伙是否真的能顺利毕业。
不过想想前几年里学院那几位笨的和驴一样的废物勇者们，她倒也不那么担心安娜。
反正就算她真的毕不了业，奥菲莉娅也会想办法的。
那位北方来的千金似乎格外钟意她这位远房亲戚兼女仆。
碧翠丝听过学院里的一些流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安娜与那位孤傲的小太阳似乎关系并不那么纯粹。
有流言说曾目击到安娜半跪着亲吻奥菲莉娅的手背，还有流言说曾听闻奥菲莉娅的私人套房半夜曾传出过并非她本人的少女低吟。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碧翠丝倒不那么相信，但那日在校门口与奥菲莉娅的争吵却让她有些在意。
以往的奥菲莉娅是绝不会那么不顾及形象地和自己在公开场合拌嘴的。
看她那样子，大概是误以为自己欺负了新来的安娜，所以她才急着出来袒护安娜。
明明嘴上说得那么冷，可行动却挺诚实的嘛。
仿佛撞破了对头的秘密一般，碧翠丝格外地心情愉悦。
稍稍捉弄一下这她们吧。
“这道题。”
碧翠丝故意选了一道位于书本右侧的题。她趁机倾过半边身子，将安娜置于她的阴影之下。
为了方便写字，她的脸和安娜贴的很近。动笔不辍的间隙她偷瞟着安娜的眼眸，她听得很认真，似乎在努力理解着自己每一句话的含义。
她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轻轻扑闪着，犹如一只流连花丛的蝶在轻缓地振翅。
她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就连这一小段咒文讲解完毕她都没回过神来。
“碧翠丝同学？”
安娜侧过脸来。碧翠丝忽然觉得这张脸实在是可爱。
她的五官很饱满，只是双颊因为营养的缘故有些干瘪；她的脸比起其他女生要小上一圈，打眼一看有些像制作精湛的人偶；尤其是那双红眼，让人不禁联想起火山喷发后还未凝固的熔岩，灰暗笼罩，但细细看来却不难发现其中不灭的光...
或许有些事情真不怪奥菲莉娅，每天和这样可爱的女生呆在一起，换谁来都会有别的想法吧？
碧翠丝甚至觉得有一瞬间自己对安娜一见钟情——或者说见色起意了。
安娜的个子似乎也比同龄人要矮上不少。与她并肩坐在一起，自己竟比她高出了快一个头之余。
娇小的个子再配上她那张人偶般的脸，很难让人不产生保护欲啊。
“碧翠丝同学？喂，碧翠丝——”
直到安娜舍弃了敬辞，碧翠丝才从走神里回味过来。
“刚刚，你叫我什么？”
“碧翠丝同学。怎么了？”
“不，我说后面那个。”
“碧翠丝...不好意思，我没有不尊敬的意思，只是，那个，看一直叫你没反应...”
安娜手忙脚乱解释的模样也好可爱。
碧翠丝觉得此刻安娜甚至比金条还要惹人喜欢。
“叫我碧翠丝就好了。安娜...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可以啊。听起来就像朋友一样...啊抱歉，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朋友吗？碧翠丝嘴角一勾，这样的关系倒也不错。
如果奥菲莉娅知道了的话她概率要急得跳脚了吧？
“我倒是很高兴能和安娜做朋友。”
“诶——”
安娜似乎很意外。难道说她没什么朋友？
碧翠丝回忆着自入学以来她见过的安娜的所有活动，倒还真没见过她和除了奥菲莉娅以外的谁有过互动。
她懂的，毕竟奥菲莉娅就是那么一个独占欲超标的阴暗家伙。
“这题，还有这题，都是同一个魔法架构里填入了不同的元素。这个魔法架构是...你能听懂吗？安娜。”
“诶——这么理解的话简单多了。谢谢你碧翠丝，没想到你还挺会教人的呢。”
听到安娜的夸奖，碧翠丝的心情大好。
再稍稍捉弄一下她吧。
“奥菲莉娅平时不教你吗？她成绩可比我好哦？”
“嗯...奥菲莉娅小姐也教过，只是我太笨了。”
安娜忽然沉默了，她也曾拿着题本问过奥菲莉娅，可后者只是扫了一眼便扔给她一个答案，让她自己按图索骥地倒推。
方法的确是这么个方法，可是...她似乎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学术能力。
她早就看过了答案，她只是看不懂过程，或者说根本理解不了过程是如何展开的。
“我没看出来安娜笨在哪里哦？明明我一讲就能理解。”
“谢谢你，碧翠丝。”
“朋友之间这点小事就不用谢了。”
朋友。安娜在心底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落地窗外是一片深黑，月光恰巧照不到这边。
如果奥菲莉娅知道了自己和碧翠丝在图书馆里做的事情...她会如何呢？
如窗外黑夜一般的恐惧笼罩在了安娜的心头。她感到小腹的纹印格外地燥热，极其短暂却印象深刻。
奥菲莉娅...她会知道吗？如果她知道的话...
夹杂在恐惧中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安娜好像有些懂了。
是负罪感。
可是为什么交朋友会产生负罪感呢？难道说...自己真的开始习惯了与奥菲莉娅病态的关系吗？
安娜思忖着动了笔，写下的字却面目全非。
